孩子养在自己宫中,皇上又新择了许多宫外调来的孕复嬷嬷来替婉媃调理着身子,她的月子估摸只坐了不到二十日便痊愈成了未生养过的少女纤纤身段。
因导致肝阳上亢的药物挺了,脸上的暗疮渐渐消了下去,虽还有些难看的印记,可敷上脂粉是照样的明艳动人。
胤䄉这一子,带给她的不单是为人母的喜悦,更似是托生成了浴火重生的凤。
为着孩子,原先没有盼头的事儿,如今也有了盼头。
待到婉媃出月的日子,敬事房将婉媃的绿头牌搁了回去。
是夜,皇上想也未想便翻了她的牌子。
一夜侍寝,总觉着皇上不似从前,说不上哪里的差别,只是比着如今的年龄,倒似比从前雄风更甚。
她记不得与皇上缠绵了几次才得以安枕,次日只觉腰酸背痛疲于行路,原先只当是皇上久未与自己亲近才会如此,可后来私底下将这羞事询问了琳兰,才明白他这身子,真真儿是越活越年轻。
彼时琳兰苦笑连连搭了她手一把:“姐姐,我只觉着恶心。后来许多次侍寝,都是称病不去的。”
婉媃含笑看着她,忙打岔转了话锋道:“青天白日的说这些只觉着羞人,左右你如今是儿女双全的福分,不愿意对着他便不对着,由着你心意就是了。以陈常在的盛宠,皇上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几日不见便想你的紧。”
“说起那陈常在还当真是个奇女子。”琳兰含了几分讥讽的笑,信手取了乳橘进一口,才道:“闻听宫人私下里说嘴,有她伺候着皇上,皇上那一夜怕都要睡不安稳了。”
婉媃眸色中添了几分鄙夷之色,冷道:“皇上从来不是耽于女色之人,可别是她动错了什么心思,为着留住皇上的心,学着从前的慧妃与云杉,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她若要用也合该只是在皇上对着她的时候用,怎会白白便宜了旁人?”
琳兰轻巧摇头,嫌恶地道:“姐姐也别总挑旁人的不是,我瞧着皇上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常与姐姐甜言蜜语的哄骗,殊不知往榻上那么一趟,上头了何话说不出?也就是姐姐还惦记着从前与他的情谊。我觉着倒不如似我一样,安安静静在宫中抚养孩子成人,有没有圣宠的,从来都不是紧要的事儿。不若一早就丢了去,也不必日后患得患失,过得反倒无趣。”
婉媃夜不责怪,笑着看她:“你道理最多,我是说不过你了。只是皇上就是皇上,咱们私底下是议论不得的。往后有这些事儿憋在心里就是,与我说上许多,平白惹了心烦。”
琳兰佯做动作啐了一口,目光凝在婉媃脸上,取绢子在她面颊轻轻按了按,才道:“姐姐这暗疮好了大半,可见白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那日姐姐允了云蝉出宫成婚,往后伺候在你身旁的唯余下霜若一人贴心,有个什么事儿也不方便,姐姐当真决意如此?”
说起这事儿来,婉媃打心底里笑了:“总不能为着我的方便,日日瞧着这一对璧人在眼前晃悠,相爱不得,连执手也是过错罢?云蝉跟了我这么些年受了不少苦,我总愿意她过些舒适安稳好日子的。”
琳兰略一思忖,很快颔首:“也是,若是哪一日飞燕有瞧得上眼的男子,我怕是同姐姐一样,也得巴巴儿的给她寻个好出路呢。”
话至此,在殿内环顾一圈,又探头向菱窗外,鬼祟了半晌才犹疑道:“人总经不起惦记,今儿是白长卿入宫替姐姐诊脉的日子,现下都过了午时了,怎还不见他来?”
婉媃沉默了片刻,旋即将进礼唤了进来,吩咐他去太医院寻一遭白长卿。
进礼很快回宫回话,只说太医院诸人皆未见着白长卿人,好似于五日前人便蒸发了般,再未回过太医院。
闻听此话,婉媃心下当即一紧,暗觉不妙。
还是琳兰从旁劝道:“姐姐别担心,白太医依着你的吩咐,这些时日是未出宫的。佟氏再狠辣,在宫中对着有品衔的太医也不敢乱来。”
婉媃摇摇头,一时间有强烈的不详之感涌上心头:“从前的佟氏是不敢,可如今这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好生生的大活人在宫里怎会不见了?”
那日之后,暗地里瞒着云蝉,婉媃吩咐了宫人私下打探寻着。
可偌大的紫禁城,要想寻得一人谈何容易?
三日后晨起,由云蝉伺候着梳妆,见她面色隐忧,簪发添妆也总魂不守舍,于是令她停一停手上动作问道:“怎么了?”
云蝉微红了眼圈,轻咬贝齿轻声道:“娘娘,白太医已经好几日未与奴婢谋面了。”
“云蝉,你别急。”婉媃拉着云蝉的手行至一旁矮椅上坐下,柔声劝慰道:“本宫已经命人去寻了,左右在宫中,皇贵妃不会拿他怎样。”
云蝉抹一把眼泪,仍抽泣道:“我与他相好许久,他从来不是一个没有交代的人。娘娘,奴婢好怕,怕他......”
“不许说浑话。”婉媃见她泪似断线珠子,满是心疼取了素锦手帕替她拭泪:“你别怕,有本宫在,本宫不会由着何人伤着你与白长卿。”
这一日于承乾宫请安毕,众妃散去,婉媃独留。
容悦端坐上首位,见她迟迟不起身挪步,身旁伺候着的云蝉也是一脸愤恨瞧着自己,于是笑道:“贵妃有事要同本宫说?瞧着你那婢子,一双眸子冒着火星,恨不能将本宫生吞活剥了去。”
“皇贵妃娘娘是痛快人,臣妾不欲与您绕弯子。臣妾想问您一句,您扣了白长卿在何处?”
“白长卿?”容悦食指指尖轻勾下巴,思量了须臾才道:“是成日里伺候在你身旁的太医?本宫无事扣他做什么?没得要人误会。”
她话落,端正坐姿,冲殿外唤了一句:“小卿子,贵妃茶凉了,还不换上?”
这一语引得婉媃与云蝉齐齐望向殿门外,不多时,一内监装扮的男子含胸低头入内,他手中捧着一壶新茶,两腿微张,行路极为困难。
婉媃定神看了许久,才瞧清了那人的面貌。便是这一眼,惊讶到魂都要丢了去。
内监虽面色煞白,胡子也落了大半,可长久的朝夕相处如何能认错故人?
那人,分明就是白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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