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出来时，李钦闻听太子不见了恸哭声，连连向婉媃告谢。

婉媃挥一挥手中方捐‘嗨’了一声，浅笑摇头：“这样的事儿本宫瞧见了如何能不闻不问？太子还小，许多事儿你们也要多上心些不是？只一点，别没的总教太子一些不学好儿的话，待他年岁起来的，许多道理自然能自己悟出来。李公公提前与太子说了去，反倒弄巧成拙。”

彼时李钦仍跪在地上，点头哈腰赔笑道：“婉妃娘娘教训的是，奴才自当将娘娘的话放在心尖儿上。”

婉媃颔首，俯身凑近他些，轻声道：“皇上若是问起，嘱咐你手底下当差的那些宫人嘴上有个松紧，可别说本宫来过。若不然皇上也恼了本宫去，下次再有这事儿，瞧你们如何收场。”

冬日的午后总是冷清清的，婉媃怀揣心事，于轿上望着一路红白相间的宫墙，不禁冲霜若感慨道：“你说，本宫这样算计着皇上立后之事，是不是有些......”

“娘娘多心了。”霜若不经意扬起唇角，定声道：“奴婢是这宫里侍奉的老人了，什么样的主子那都是瞧见过的。贵妃心术不正，谋害嫔妃戕害皇嗣，娘娘拦着她为后，是替皇上，替大清积福积德。旁的事娘娘放宽心，皇上也不是个糊涂的。许多事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若是往后贵妃将动静闹大了，佟氏一族尾大不除，天子的疑心，有时候是能轻易将人置之死地的。”

闻听话意便想起昔日的自己与长姐，如今的佟氏放在昔日的钮祜禄氏面前真真儿是不值一提。

可即便是那样势大的母家，最终还不是落了个满门凄凉的下场？

伴君如伴虎，如今才明白平淡是福的道理。

入乾清宫时，皇上正在西暖阁独坐阅着奏折，梁九功领着婉媃入内觐见，听得婉媃福礼，皇上这才抬头松了松轻蹙的眉头，微笑扬手：“平身吧。”话落又冲婉媃招招手命她上前来：“平日这时辰你总要午睡，今儿个怎来了？”

婉媃提着浅红鸳鸯戏莲间的食盒莲步走向皇上身旁，顺手将食盒放在桌上启开，从中端出一碗尚存着热乎劲儿的莲子百合甜羹双手奉给皇上：“冬日干燥，闲着制了些汤汤水水的，想着要皇上品一品，祛祛火气。”

皇上抚掌一笑，接过汤羹进了一口，道声‘极好’，而后在婉媃腰肢上轻拍了拍，笑道：“这一盅莲子百合甜羹，最是能祛火，如今于朕最相宜。”

婉媃含笑，顺着皇上的手劲于他身旁坐下：“日间的事儿臣妾听闻了，太子年纪尚浅，皇上何至于同他动怒？”

皇上短叹一口气，颇有几分哀其不争的意味：“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了浑话，奴才们也不是省油的，惯会添油加醋。他捡着听见的闲言碎语便在朕跟前儿数落贵妃的不是，实在无礼。怎么说贵妃也是他的庶母，从前不敬兄长便罢了，如今连长辈也敢妄自议论，为储君者不能做到耳不听闲言，口不念碎语，要朕如何能安心？”

说着缓了口气，又进了几口甜羹，徐徐道：“其实为着那事儿，朕本犯不上动怒至今。原是还有旁的缘故在。”

皇上拍了拍被他扣下的奏折，冷道：“你且看看这折子上写了什么。”

婉媃起身福一福，满腹恭谨推脱：“皇上，后妃不得干政，这奏折臣妾断不敢看。”

皇上扬一扬手，并不在意她所说，自顾将那一盅甜羹饮尽：“无妨，只当是家事。”

得皇上再三催促，婉媃这才接过奏折来草草阅了起来。

阅毕，面色略有几分惊异，低声试探道：“佟国维请旨皇上加封平定三藩有功战士，举荐次子隆科多①入朝为官报效大清。更......更言说后宫多年无主，请皇上择宫中位份高阶的嫔妃立为新后。”她合上奏折，忽而跪地行大礼：“皇上，旁事也便罢了。立后之事乃为皇上家事，与他何干？从前在贵妃与孝昭皇后中择后时，他便多番陈言。如今战事方平，他就这般按捺不住吗？”

皇上搭把手将婉媃扶起，沉吟道：“又哪里是他一人？”他指着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鼻中鄙夷一嗤：“这些折子多半都是一个意思。怕是前朝众人，与佟氏都生了一样的舌头。”

婉媃愣一愣，很快转过神来，进言道：“如此，皇上可要顺应群臣之意，立贵妃为后？”

皇上目光散着不容揣测的光芒，唇角含笑看着婉媃：“朕想听听你的主意。”

婉媃神色有些惶恐，怯懦道：“这样的事儿臣妾哪里有什么主意？其实若说为后，容悦姐姐是担当的起。这么些年，姐姐打理后宫仅仅有条，自孝昭皇后崩逝后，已经俨然副后模样，六宫嫔妃无不心悦诚服。其实佟国维不上这折子，咱们姐妹私下里议论着，这事儿也是定了的。”

“副后便是副后，皇后便是皇后，差那么一个字，终究是云泥之别。”皇上言语间含了几分怒气：“怎么你们私下里都将她奉做皇后了吗？朕赐你与她同理六宫，偏她这般得意？”

婉媃上前轻轻抚摸着皇上的胸口，替他平息怒气，而后温言道：“借皇上一句话，妃就是妃，贵妃就是贵妃，容悦姐姐位份在臣妾之上，是这后宫除却两宫太后外位份最为尊贵的，六宫嫔妃们自然尊敬有加，也是寻常事。”

皇上目光清明望着桌上奏折：“前日里朕问及贵妃，后宫妃位四角虚悬，若是要封妃，可择何人，贵妃给了朕些意见，如今朕也想听听你怎么说。”

婉媃思忖须臾，笑道：“这样的事儿臣妾哪里有主意？只是若论起资历，自然是该诸位皇子的生母位列妃位合适些。其余的事儿，臣妾想不来，也懒得去想，左右都是皇上的枕边人，全凭皇上做主就是了。”

皇上似是颇为满意婉媃的答复，不似容悦那般诸多意见，只浅浅两句话，便道明了自己的立场，是个不欲拉拢人心的主儿。

于是执手满面柔情道：“子嗣重要，朕的心意也重要。婉儿久处妃位，也是该好好儿晋一晋位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