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僵持下那太监仍面色平平不为钱财所动,婉媃本还如花的笑靥蓦地阴沉了脸。
她将素布掀开的一角重新掖好,又抚了抚垂落的发丝泠然道:“公公这差事当的极好,说到底也是为皇上办差事,您今日若执意拦着不让我进去也是职责所在情理之中。可若娴嫔娘娘日后一朝洗冤翻身,保不齐她会不会迁怒你今日拦我之举?”
太监神色别扭掸着衣袖,婉媃手脚极快从怀中素布内掏出两锭银子托到他手中:“金银细软不入公公慧眼,可若娴嫔得以平反,单凭你今日照拂,指你做个小总管也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还怕没你的好儿吗?”
太监迟疑片刻将银锭收下,脸上也换了喜色恭敬向婉媃福礼,启了大门迎请她入内。
婉媃跨入院中,在太监的指引下绕过三间偏房,在内务府极隐秘的拐角处停了脚步。
眼前独立殿宇阴气森然,老鸦萧瑟啼鸣落在檐上,空气中凝着一股子血腥味,门窗虽紧闭但仍掩不住其内断续传出的凄厉惨叫声。
梁上挂着匾额所书‘慎刑司’三字已颓败泛黄,那太监抬手指了指匾额,回首弯腰陪着笑道:“贵人小主,此处便是慎刑司。这地方晦气,还请小主莫要逗留太久。”
婉媃方一入内,便见一地血污,更被空气中弥漫的腥味儿熏的头痛。
她顺着悠长的暗道走了许久,两旁鳞次栉比排着一间间暗房,多数暗房内还关着正在行刑的宫人,呼救惨叫声听得婉媃心中发慌,她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径直向尽头行去。
太监所言,莲心与流玥所犯之事涉及皇嗣乃是重罪,行刑逼供的地点也是在慎刑司最内里的暗房中。
她一把将虚掩着的暗房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双手被吊绑在屋梁上,半个身子悬空,浑身鲜血淋漓口中衔着块脏污布料的流玥。
正向她施鞭刑的嬷嬷被推门声惊动,齐齐回过头来,二人身着灰褐色牢服,面上坠着二两横肉,粗挑的眉毛比之男子更显凶狠。左边持木藤鞭的嬷嬷鞭子一抻发出‘噼啪’的响声,似笑非笑盯着婉媃:“不知是后宫哪位小主?”
“延禧宫婉贵人。”婉媃回了嬷嬷的话,凑近两步上前将素布裹着的银锭一把交在她手中,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审了两日了,嬷嬷们也是辛苦。”
那嬷嬷与同伙对视一眼,向婉媃谢了恩将银锭收下,又取了个面儿上站着血渍的木椅来用脏污的袖子一拭,恭敬请婉媃入座。
“这妮子嘴硬的紧,老奴先后用了针刑,烙刑,鞭刑,昏过去五次,还是不肯招。”嬷嬷面色一狠,扬起鞭子又在流玥身上狠狠抽下一道血痕,婉媃吓得浑身一颤,伴着流玥的哀嚎声蹙眉闭上了眸子。
另一嬷嬷上前虎口卡住流玥的下颌,一把扯出她口中的脏污碎布,眼珠子瞪的浑圆怒道:“姑娘若再不招,老奴可就要往你眼里灌铅水了!”
流玥气息极弱,可仍一口咬定这事是容悦所为,旁的她再不知晓。
婉媃心中疑惑,旁人经此番刑罚,即便是男子能咬口不松的也是少数,她与容悦并无深仇大恨,何以至死都要构陷于她?
那慎刑司的嬷嬷也是手脚利索的,话刚出口,另一人已将烧的滚烫的铅水取了来,盛在个长把儿铁勺内冒着滚滚浓烟便要向流玥眼中灌下。
婉媃面色冷的如同一块化不开的寒冰,泠然道:“两位嬷嬷辛苦,何不下去稍作歇息饮些茶水,这妮子从前侍奉过我,我私心里也有几句话要问她个清楚。”
嬷嬷面露难色,有些迟疑,还是婉媃将手腕上戴着的赤金莲花镯一并塞在了二人手中,才勉强送了她们出去。
暗房无窗无光,燃着烟气极大的青烛,浓浓黑烟如絮般升腾散去,混着血腥味更加呛鼻。
见一只将燃尽,婉媃随手取了一只引火点上,放在流玥悬空脚下的空地上,映得她脸庞更加苍白可怖。
烛光一明,细瞧之下她身上当真一块好肉也不剩,有的伤口结痂凝血,黏连着破碎布料像已嵌入伤口,婉媃口中轻‘啧’几声,摇头叹道:“这如花似的姑娘被折磨成这般,任谁瞧着都是心疼。”
流玥面色平淡,偶咬唇似在缓解**上的痛楚。她盯着婉媃清澈明媚的眸子半晌,开口问道:“娴嫔私下与您交好,您若想让奴婢改口,也不用废那唇舌了。”
婉媃略略正色:“你背后那人究竟允了你何等天大的好处?否则你怎么敢犯下这诛灭九族的死罪?”
“无人指使。”流玥凉笑一声:“是娴嫔她咎由自取。”
“我且猜猜,为财?”婉媃缓慢绕着吊在半空中的流玥踱步:“若为财,你也该料到没命去享那福气,那是为仇?”她一顿,又摇头自言自语道:“娴嫔性子最柔,平日里待下人极好,哪会与人结仇?”她仔细观察着流玥的脸色,眸子一转接言:“依我想来,多半是你受人所迫。”
流玥猛然一怔,望着四周黑漆漆直欲压人而下的黑墙,不觉叹了口凉气:“贵人莫再为娴嫔想法子,保全自身才是最紧要的。”
婉媃和缓道:“如此便是被我言中了。我私下里派人去查了你母家,家中尚有父母兄弟一家上下七口,可是有人以他们性命威胁你?”
“没有!”流玥矢口否认,可神情却有些惊恐,她兀自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婉媃,也不顾头发正被金刚丝缠着吊在梁上,拼命摇头:“这事与他们无关,也无人威胁我!”
婉媃一眼便知其中关窍,她眉目一横,神色峻然肃声劝道:“你糊涂!谋害皇嗣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你以为你诬告娴嫔成事,便能救你一家出水火?你如此做,反而是在将他们逼上死路!”见流玥面目流露惧色,婉媃更提高了声音恫吓道:“皇上若当真恼了娴嫔,事涉国祚与后妃,你身处此事之中,还以为你那一家人能留下活口?”
流玥泪若凝露顺着脸颊上的血水一并滴落在地,她心里定是怕极了,以至于虽悬在空中,但整个人仍抖个不停,嘴里还不停轻声呢喃着:“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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