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里,日子渐渐更冷起来,又因积雪路难行,平日里无事,众嫔妃也懒得出门走动。
是年容悦宫中,日日燃着旁人三日的炭,以至于承乾宫偶有开窗透气之时,因着冷热空气对流,清晰可见缥缈雾气于殿内升腾而出。
她因坤宁宫大火被皇上视为不祥之人,这样的困局一时不得解,眼瞧着前朝后宫动作更甚,两宫太后也总提及惠及后宫之事,任谁也知不日便是大封六宫之时。
不祥之人,与故皇后相冲,这样的枷锁捆在身上,如何还能被立为继后?
正困顿中,茹歌出谋道:“娘娘因虚妄之事受困,必得靠着虚妄之事解之,钦天监中若还想寻了能说上话的人也不是难事。流水的银子赏下去,死的亦能说成活的,皇上不过听个音罢了。”
日子如此平静度着,这一日婉媃与宫中正问着胤禔功课,自他挪来自己宫中,功课学问更为长进,连连得了皇上夸赞。
虽是入了冬,可仍念着从前对惠嫔纳喇玉汶许下的承诺,三五日便邀她入宫中与胤禔一叙母子情。
彼时胤禔正端正立在寝殿中,婉媃与玉汶齐坐暖座之上,听他背完一卷《孝经》,忙不住夸口道:“你皇阿玛诸多皇子,属你最长进。”
婉媃招手要他过来,取了桌上的豌豆黄递给他。玉汶瞧孩子食的欢喜,不觉笑道:“瞧着如今与你婉娘娘亲近的,额娘瞧了都羡慕。”
婉媃知玉汶是玩笑逗乐胤禔,巴巴儿瞧着她母子二人也不说话。
胤禔乖觉,取了桌上的糕点递给玉汶,往她怀里缩了缩:“婉娘娘宫中糕点香甜,额娘也进些。”
玉汶感慨一句,将胤禔抱在怀中,冲婉媃低低道:“也幸是孩子养在了娘娘膝下,若是还在贵妃那儿,指不定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婉媃食指置于唇间,轻‘嘘’一声:“孩子在,说这些做什么。”
玉汶即刻明白,转了话锋道:“她一把火烧了坤宁宫,皇上不待见她,她倒一心以为自己还能被立为继后。嫔妾瞧着,继后之位,定是要落在了娘娘身上去。”
婉媃旋即蹙眉道:“你说话怎愈发不晓得分寸?眼下正是忌讳这事儿的时候。”
玉汶道声失言,婉媃又道:“成不成后不过是虚名,本宫哪里在乎这些?与其要从本宫与贵妃之中择一人为后,本宫倒觉着,这后宫无后,却是极好。”
“娘娘何出此言?”
婉媃苦笑,声音极轻一句:“无论是本宫还是她,如今生分反目至此,谁得了后位,便是要将这算计与暗斗更进一步。偏要分出个胜负,斗得你死我活,有意思吗?”
玉汶若有所思道:“娘娘如此想是仁善,可贵妃如何能容下您?您即便再不愿争,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争。”
正说着话,霜若急急入内,福礼后报道:“娘娘,承乾宫闹出动静了。”
闻听承乾宫三字,婉媃便觉头疼不已,于是叹声问道:“她又做了何事?”
“午后伴着小雪,天降火流星正正砸在了承乾宫正殿的屋顶上。贵妃受惊,忙命人去查看一二,却见是天降奇石,且那石头上还隐约刻着‘福顺’二字。皇上闻听此事,同钦天监一并赶来,人只道是‘天降奇石,庇佑大清福泽顺遂’。暗指贵妃是大清的福星。”
玉汶闻言忽而一怔:“她是连生育都没有指望的人,哪里来的福气呢?”
婉媃冷笑摇头:“她果然耐不住性子。”默了须臾,又向霜若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命钦天监挪了奇石去奉先殿存着,人便去了。”
玉汶满口笑道:“哗众取宠。”
因胤禔一事,她心中颇为记恨容悦,正有满腹话要牢骚,殿外侍奉的内监却遥隔垂怜道一句:“婉妃娘娘,太皇太后头风发作,在慈宁宫闹得厉害,您可要去瞧瞧?”
婉媃听罢眉头团起一片阴翳,口中淡淡道:“瞧着她的福气原是在这儿候着。”
婉媃与玉汶赶去时,果然已见容悦侍奉在太皇太后身侧,为她按摩穴位舒缓疼痛。
不多时,人精神大好,皇上孝心最重,见容悦为着皇祖母费心费力,又有天降奇石一说,瞧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婉媃怔怔望着这一幕,心下旋然便知,她的风光日子,怕是又有来了。
夜里敬事房传来消息,是夜皇上宿在了容悦宫中。
霜若陪伴在婉媃身旁微微叹息:“贵妃一使手腕便又得宠了。如今正是新立继后的关要时候,她有着那样‘福顺’的名儿,怕是......”
“怕是什么?”婉媃浅笑凝视着霜若:“怕她做了皇后,咱们便再无一日安生日子?”
霜若无声垂首,婉媃颇有几分倦意微笑道:“你放心,这后位,如何也不会是她的。”
霜若眸中星芒一闪:“娘娘可有良策?”
婉媃取了火挑子来拨弄着炭火,闲闲问道:“太子如今几岁了?”
“过了年节,便八岁。”
婉媃抬一抬眼皮,眼角含了一瞥凉意:“明日于尚书房接胤禔放课之时,本宫同你一并去。”
第二日,胤禔放课同胤礽一并出了尚书房,婉媃见着二人亲昵上前,胤禔福礼请安,胤礽却颇有几分不屑看了婉媃一眼:“婉娘娘这样大的雪还要来接兄长放课,兄长真羞。”
婉媃笑一笑,命云蝉先带着胤禔上轿,而后关切问候胤礽道:“许久不见太子,竟长高了这许多。近日里常听你皇阿玛夸奖你刻苦好读,婉娘娘瞧着也喜欢。”
胤礽自得道:“婉娘娘过奖了,皇阿玛对儿臣给予厚望,儿臣定当不负所托。”
“如此甚好,太子这般端是一副天子模样,可见你皇阿玛立你为太子,是咱们大清的福分。”
“那是自然。”胤礽扬了扬面,满是欢喜吩咐着宫人快些抬轿回宫。
临了,婉媃吩咐宫人一句:“方才本宫来时,瞧着回太子毓庆宫的那条路结了冰,仔细摔着太子。”说着一指旁路,笑道:“不若行这条道,妥帖些。”
宫人们诺了一声,便抬着太子乘轿,向婉媃所指方向行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