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蒙古贵女

后宫暗涌,前朝平静。

表面之上的和谐,背后则是人人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后宫分派日趋明显,荣嫔秀妍,惠嫔玉汶,德嫔琳兰,皆同婉媃亲近。

这三人子嗣,皆养育在容悦膝下,肯与婉媃亲近,也只是因为看透了容悦的伪善,若想替孩子求得一个好前程,必得令婉媃扳倒容悦,还自己孩儿一自由身才可。

相互利用,抱团取暖,向来都是后宫的生存之道。

余下的宜嫔柔嘉,僖嫔春樱,敬嫔王佳惢则与容悦走得亲近。

奈何除却柔嘉,春樱与王佳惢都是久不得圣宠的,即便归顺容悦,也是无用之人。

至于珞贵人珞馥,卫常在茹歌,毓常在毓宛,除却茹歌外,令二人一个蠢钝恣肆,一个畏事胆怯,亦不堪大用。

宫中剩余嫔妃,比之这些人更为不值一提。

许多人甚至入宫以来还未承宠过便被皇上厌弃,更有甚者,自入宫以来还未谋过皇上的面。

这之中,有一人却与旁人不同。

那便是其贵人,博尔济吉特其木格。

她与太皇太后、仁宪太后同出一族,有着整个蒙古势力做支撑。

虽说皇上因不豫仁宪太后左右后宫选妃而冷落她许久,可如今前朝战事平静,皇上有意拉拢蒙古各部是人人都瞧在眼里的。

合宫里如今只剩下她这么一个蒙古嫔妃,皇上自然对她复了宠爱。

婉媃与容悦皆有心与她示好,奈何其木格虽不爱言语,可性子却是蒙古一族女子惯有的泼辣。

有这样的出身,即便是母家势力大如容悦,她也不必卖面子给她。

这一日夜里,婉媃无事于御湖边散着步,彼时雪落绵密不止,落入水中便化去,令得御湖浮了薄薄一层冰腻子。

湖畔风冷,入夜更人迹罕至。

和着凉风,婉媃不禁将衣领上的风毛团紧些,正当云蝉与霜若劝着婉媃早些回宫时,忽在桥上见着一人。

婉媃定睛瞧着,那人一袭白衣傲立雪中,颇为艳美,于是问云蝉一句:“瞧着可是其贵人?”

云蝉凑近一些细细打量,颔首答是。

婉媃不禁上前与她闲聊,其贵人见了婉媃,虽说面色平静若水,到底也算知规矩恭谨福礼。

婉媃扶一把其木格,见她昂首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只觉她多年不得宠,如今却愈发显得风姿绰约。

“这样大的雪,湖面风大,妹妹怎在这儿立着?”

其木格冷淡回道:“日日在此,有何稀奇?”

见她说话生硬冷冰,令婉媃实在难堪,云蝉便道:“我们娘娘好心关心贵人,贵人可别太放肆了。”

其木格横她一眼,没好气道:“嫔妾并未求得婉妃娘娘关心。”

“你......”

见云蝉还要辩驳,婉媃忙笑着圆场:“夜深露重的,你与霜若去就近的德嫔宫中灌了新的汤婆子来,本宫与其贵人说说话。”

云蝉本不欲离去,还是霜若瞧出了婉媃的心思,这才半推半就将云蝉拉扯走。

二人独立桥头,婉媃紧了紧氅衣,唇齿间呵着白茫雾气道:“好冷的天儿。”

其木格目光深邃望着雪落入湖面,淡淡一句:“娘娘若冷便回宫去。”

婉媃微笑:“其贵人不冷吗?”

“有多冷?”其木格遥望自己寝宫方向一眼,似笑非笑呢喃道:“再冷,也没我那宫里冷。”

听她如此说,婉媃暗道一声,亦是可怜人罢了。

其实她同昔日的慧妃如娜仁又有何区别?依仗着两宫太后的势力入宫,却生生成了一枚弃子。

便是同她一并入宫的珞馥,虽人跋扈骄纵,却也是得过皇上一阵子宠爱的。

而她呢?

除了日日冰墙冷瓦相对,再无其它。

宫外人常道,紫禁城里的冷宫如何。

熟不知,这紫禁城中,本是没有冷宫那样一个地界儿的。而所谓的冷宫,原是住着先帝爷薨逝后,留下的那些不得宠的庶妃。

比着康熙朝,还无人如果冷宫。

可皇上冷着谁,不去瞧谁,宫中人人自然不待见她。一来二去,内务府缩减用度,御膳房缩减吃食,宫人们拜高踩低欺凌主上。她所在的地方,自然就变成了‘冷宫’。

只是其木格有着那样高贵的出身,又有两宫太后扶持,即便皇上冷着,她的日子到底也不至于难过。

细细一算,她入宫如今已有七载。

这七载不得皇上垂爱一日,这样的滋味如何,婉媃想都不敢去想。

于是心下生怜,将手搭在其木格肩上,温声道:“贵妃寻过你,有心帮衬着,你怎不应?”

其木格淡淡瞧了婉媃一眼,冷漠含笑:“她帮衬我,不过是因着我母家在皇上面前得脸罢了。我虽与贵妃少打交道,可瞧着也知她是个无宝不落之人,如何会真心帮我?怕是一朝得势,便也要养了我的孩儿去以做要挟。这样的事儿,我必是不依的。我们蒙古女子,如何能向你们满洲女子服软?”

婉媃心下一惊,暗笑她倒是看得通透,是个明白人。

“其贵人如今是蒙古贵女,皇上有心亲近,你与皇上之间,只不过差着旁人推上一把。”

其木格鼻中一嗤:“娘娘是要做那个推嫔妾一把之人?”

婉媃摇头,徐徐道:“这人可以是太皇太后,可以是太后,贵人有心,如何还需本宫?只怕是你的心思,并不在皇上身上。”

其木格微微一愣,颇有几分惊诧睇着婉媃:“你如何知晓?”

“昔日慧妃如娜仁是比你还年幼的年岁入宫的,那时的她已然有了与她相知相伴的少年郎。本宫知晓你们蒙古的旧俗,男子女子一同在辽阔原野上放牧长大,十三四岁私定终生的事儿数不胜数。贵人生得清丽,如何会是孤身一人?”

其木格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瞧着神色,倒更像是在自嘲:“有人如何,无人又如何?入了这四四方方的牢笼,从前事,便只能是从前事,哪里来的以后?”

婉媃瞧她实在伤情,本想拉拢她与自己为伍,可见状却又不忍心将她卷入后宫纷争当中,于是静静陪伴在她身侧良久,柔声道:“夜里风大,贵人早些回宫去罢。许多事儿,既知已然注定,一味执着,只会伤人伤己。贵人聪慧,总会明白本宫的意思。”

话落,挑眉向其木格扬起一记和煦的微笑,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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