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坤宁宫的大火,足足为人救了一夜才得止。
皇上漏夜赶来,生了十足的气。
容悦痛陈是婉媃纵火,而婉媃则一味柔弱哭泣,伤情辩驳道:“孝昭皇后乃为臣妾亲姐,臣妾如何会纵火焚了她生前寝殿?贵妃娘娘怕着殿内昏暗,执意命宫人点了灯火,这才引了火患。虽是无心之失,可您总不能将这事儿赖在臣妾身上......”
皇上闻言,下旨搜身在场之人。
唯在雀珍怀中搜出了火折子,如此便坐实了婉媃的说法。
因此,皇上更笃信了容悦是冲撞故皇后的不祥之人,虽未责罚她,可人却被彻底冷了下来。
这一年的十月,清军突破重重关卡,各路将帅以重兵围困昆明,直捣黄龙,吴三桂之孙吴世璠据而死守。
康熙帝谕旨迅速攻城,是月十八日,攻取昆明战役开始。
是时,征南大将军赖塔进军银锭山,绥远将军蔡毓荣领兵夺取重关和太平桥,勇略将军赵良栋、征南将军穆占等挥军夺至皇阁,并克取东、西二寺。
二十二日,清军再次集结兵力,猛攻昆明,赵良栋、蔡毓荣、建义将军林兴珠、征南大将军赖塔分别率部攻取得胜桥、大东门、草海和华浦。
吴军将领余从龙等出城投降而又受命入城招抚吴部余众。
这期间,吴部将军线緎等密谋,要生擒吴世璠及其心腹郭壮图降清。
二十八日,吴世璠闻变自杀,郭壮图及其子也自刎而亡。
二十九日,线緎、吴国柱等一众吴部将领开城迎降。
清军入昆明城,立擒吴部大学士方光琛及其子侄,并于军前处以磔刑①。
戮吴世璠尸,传首京师。
是役,吴部投降文武官员一千五百八十余人,士卒五千一百三十余名。
至此云贵战事大捷,三藩乱平。
然而就在三藩乱平的同一日,举国欢腾,宫廷设宴。
宴上,德嫔琳兰频频作呕,引帝垂怜同时,亦引得一众嫔妃心悸。
她这模样,端是一副孕态,遥想琳兰诞育胤禛之时适逢吴三桂薨逝,如今三藩战平,她怕是还有着顶好的福气在后头。
果然,宣太医问诊,确诊琳兰已怀有两月身孕。
皇上大喜,赐琳兰移坐身旁,与容悦、婉媃并尊。
琳兰得喜,婉媃自是欢颜。
可她与容悦同坐,满面欣喜笑颜令容悦瞧在眼中,心尖儿酸涩不已。
不祥之人,不得圣宠,不得子嗣,这般普天同乐的喜事,她却是一丝一缕的笑意也露不出。
是夜皇上翻了婉媃的牌子,散席后,人随皇上御驾一并入了乾清宫。
以容悦为首,众嫔妃离席散去之时,宜嫔柔嘉与珞馥、茹歌、毓宛一众依附容悦的嫔妃瞧出她面色不豫,巴巴儿围在她身前好言好语劝慰着。
偏此时,琳兰轿辇赶至了容悦身后,人便命飞燕掀开了轿帘,于轿上懒懒向容悦挥了挥绢子便当行礼:“嫔妾请贵妃娘娘安,皇上体恤嫔妾孕中金贵,特赐嫔妾乘轿而归,如此,怕也不方便落轿与贵妃娘娘行礼了。”
容悦眉眼一横,轻巧笑了一声:“无妨,妹妹有福,如今你这肚子最为金贵。前朝战事方平,妹妹便有了,实在是好福气。”
宜嫔柔嘉拨弄着水葱似的指尖,闲闲道:“姐姐瞧着前两日德嫔妹妹便有孕吐的迹象,当时姐姐还问嘴过一句,妹妹只道无事。却奇了今日见着皇上倒吐个不停,宣了太医来,妹妹也只是满面笑意的迎着。”
琳兰只看着容悦,目光也不向柔嘉身上瞟,口中淡漠道:“皇上亲传太医,妹妹如何拒绝?”
珞馥杨绢压了压面颊上略有浮起的粉:“德嫔娘娘是有过身孕的人,如何诞育两子还能有孕不自知?怕不是德嫔娘娘一早便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只瞧着战事欲捷,才刻意隐瞒下来,只等着合宫欢庆之时讨个好彩头罢了。”
琳兰居高临下睇了她一眼,笑道:“珞贵人蕙质兰心,本宫这点儿心思如何能逃得过你那双眼?”说着,气定神闲向轿辇暖座上一靠,自得道:“其实即便有着算计,也得能得孕不是?若像是珞贵人那般是个没生养的,自然如何筹谋也是白搭。”
她这话虽是明说珞馥,可何人瞧不出话里隐射容悦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茹歌忍不住开口道:“德嫔娘娘既孕中娇贵,便别跟着咱们在这冷风口里耗着了。夜黑风高,若是抬轿的内监一个不点眼,摔着了娘娘可要不好。”
琳兰淡淡一笑,那笑意如同春日里明媚的日光,扎眼且夺目:“卫常在这话说的本宫倒是有些糊涂了。这好好儿的轿辇,若是......”她斜目瞟一眼容悦,笑道:“罢了,本宫可得不了太后那样的福气,好好儿的轿辇都能断了肩杆去。”
话落,微一躬身,命飞燕放下轿帘,扬长而去。
柔嘉看着琳兰远去的轿辇,不觉攥紧了手中的绢子,满腹气闷道:“她神气什么,不就是个有了身孕吗?倒像是谁没生过一样......”
话至一半,只觉寒意涔涔。这才瞧见容悦正满面冷笑睇着自己,泠然道:“你倒是能生养,胤祺如今两岁了,皇上去阿哥所看他的时日不消一个手掌便能数过来了罢?生个不得宠的平白受那么些累,倒还不如不生。”
柔嘉面色黯然,躬身赔礼。
一旁珞馥忙跟着打着圆场:“她如今得孕,又有着婉妃依仗,怕是更要恃宠而骄!如今便敢这般放肆,她眼里可还有娘娘您这个贵妃?”
容悦面上波澜不惊,只抬了眼皮觑了珞馥一眼。
珞馥登时自知错言,连忙捂嘴收声,但听容悦言语间满是戾气道了一句:“有孕如何?有能耐生下来,才算是她的本事!”
茹歌端着神色,隐秘凑在容悦耳畔一句:“娘娘,德嫔的事儿原不紧要。如今三藩得平,怕是后宫中又要生一番动静了。如今宫中,数您与婉妃位份最高,这后位,定然是要在您与婉妃当中择其一。”
“择?”容悦耸肩轻蔑一笑,满面戾色道:“本宫算是想清楚了,与其斗得你死我活,还不若令这个人彻底在宫中消失来得痛快。”
容悦自然垂落身侧的双手渐渐发力紧攥成拳:“死人,如何还能与本宫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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