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虽骤然降了位份又被禁着足,可好在此番皇上是打心底里愿意信着她,于是刑部与大理寺官员在彻查此事时倒也不敢怠慢。
内务府的奴才见着这势头,知晓婉媃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宠妃,日常用度亦不曾克扣,依旧是好吃好喝往长春宫供着。夏末暑闷,更一日三次择了新冰送往长春宫。
奈何这些举动皆被容悦瞧在眼里,偶一日寻了个由头,便将伺候长春宫的内务府奴才一顿责打,明眼人瞧着如此,自知帮衬着婉媃便是得罪了贵妃。
二虎相争,受难的唯有他们这些弱如稚兔的奴才。
于是在婉媃禁足七日后,宫中的吃食渐渐开始不新鲜起来,连着新冰,挪入宫中也化成了凉水。
这一日正午睡着,却朦胧中听着云蝉似在正殿与内务府的奴才争执起来。
婉媃离榻起身,方掀开了寝殿的垂帘,便迎面有一窝头向她砸来。
定神一瞧,见是云蝉正疯魔般取了一碟脆腌黄瓜,劈头盖脸的淋了当头的奴才一身:“你自个儿闻闻,什么馊饭馊菜的也敢往长春宫送?从前咱们娘娘得宠时,平日里没少了你们内务府的好儿。如今一朝落难,殷勤了几日便又复了昔日嘴脸吗?回去告诉你们总管,若是日后再这样糊弄着,仔细娘娘一朝沉冤得雪,瞧你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
当头的奴才打着净鞭掸去了身上残羹,不留情面道:“婉嫔得罪了贵妃,还能落得什么好儿?实话告诉你,今日大理寺回了话,那两名催生嬷嬷的家眷遭人灭了口,若想再得证怕是难了!也就你还一心觉着,你家主子有翻身一日!”
云蝉气极,正要与她争辩,却不知何时婉媃已行至她身后,悠然一句:“本宫能否翻身,倒还轮不着公公费心。”
她以花盆底鞋拨弄着地上的吃食,神色泠然道:“云蝉也是,公公们顶热的天儿,一日里往宫中仅送这一次吃食,这般浪费了,咱们可不是要饿着?快些捡起来。”
“娘娘......”
“捡起来。”
见婉媃执意如此,云蝉只得躬身将当头内监脚下的吃食一点点收纳入盘中,偏此时,那内监一脸小人得志姿态,冲着云蝉捡起的吃食里便啐了一口。
云蝉怒极,正要发作,手中食盘却被婉媃一把夺过,重重按在桌上。
“公公以为,这吃食若是下了本宫肚中,会如何?”
内监笑道:“这是贵妃娘娘的赏赐,婉嫔娘娘用了,自然欢喜。”
婉媃浅笑颔首,徐徐道:“是欢喜。可再怎么欢喜,吃食不洁入了腹也是要受罪的?本宫吃了这吃食,自会腹痛难忍,届时宣了太医来,动静闹到乾清宫,皇上如何也会念着昔日情分来探望本宫。他若得知你们日日送来这般吃食给本宫,公公以为皇上会如何?”
内监不以为然道:“若你还是婉妃,咱们倒还得顾忌着你。可如今咱们都是听命贵妃娘娘的,你还以为自己有着昔日圣宠?皇上还愿意搭理你?”
婉媃正要与他辩驳,忽而殿外传出一男子沉稳声音吗:“愿不愿意搭理,原不是你一个奴才说了算!”
话落,众人目光齐齐向外探去,见却是沈夜一掌将宫门推开,气势汹汹向着内监行去,一把将其按在了桌案上。
从旁的内监上前制止,却被沈夜一脚踢中腹部,人亦飞身出去一丈多远。
被沈夜死死压在桌上的内监痛叫不已,沈夜哪里会理会他?
只取了馊了的窝头,沾着那盘从地上捡起发馊且混着内监浓痰的脆腌黄瓜,生生往内监口中塞。
这一幕看呆了婉媃,却引得云蝉直乐,拍手叫好。
沈夜力气颇大,内监挣扎不得,不一会便被沈夜强硬将三个馊了的窝头塞入腹中,那盘脆腌黄瓜,更是星点汤汁也不余。
见用尽了,这才将内监一把推开,厉声一句:“味道如何?”
内监狂呕不止,面色煞白指着沈夜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擅闯后妃寝殿?”
沈夜不急不缓,双手斜向空中一揖,恭谨道:“微臣沈夜,奉皇上口谕,驻守长春宫。方才公公说这些事儿是贵妃要你做下,如今公公若得空,还请随微臣往乾清宫走一遭!”
沈夜色厉言疾,内监们那里还敢放肆?二人对视一眼,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便离了长春宫。
见人行远了,沈夜才向婉媃一拜,请安问道:“娘娘无事吧?”
婉媃仍惊这方才沈夜的那番动作,怔怔半晌未回过神来。
还是因着云蝉笑声更甚,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反问道:“你怎来了?”
沈夜道:“催生嬷嬷家眷为人灭口,皇上当心娘娘安危,便着微臣驻守长春宫外,以保娘娘周全。”
沈夜这般说,便是皇上信着这事与自己无干。
婉媃正被禁足,与外界是通不了消息的。
催生嬷嬷家眷此时为人灭口,正坐实了这事儿断不会是她做下。
几人已然证了婉媃有罪,此时灭口意义为何?
皇上自然要疑心事有蹊跷,反而会于心中多添几分对容悦的质疑。
可容悦那样精明的人,何以会做出这般不打自招的蠢事?
短暂的思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她一惊,命云蝉将宫门合上,浅声向沈夜问道:“沈大人,这事儿是你......”
沈夜爽朗一笑,摇头道:“娘娘无需伤神。”
话落,见殿内一片狼藉,命云蝉将脏污收拾妥帖,而后一拜告退:“微臣会命内务府重新替娘娘择了新鲜膳食来。长春宫毕竟是娘娘宫室,微臣不宜久留。侍卫皆在长春宫外候着,微臣亦在。娘娘若有吩咐,自可要云蝉姑娘出门唤微臣。”
婉媃见沈夜含笑而退的身影,心下旋然笃定。
那事儿,定然是沈夜做下的。
是他夺了那些构陷她之人的性命,以此来保全自己。
虽说那些人见钱眼开,竟连自己至亲的性命也不顾,只贪图利益,杀之也不为过。
可沈夜如此做,于他又有怎样的益处?
这事儿若被皇上查出蛛丝马迹,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仅凭儿时的情谊,当真值得他如此行事?
许多事儿,原是婉媃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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