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受累

屋外起了寒风,卷着尖厉的风哨子,声声击打在红墙之上。

空气中泛出泥土清新,想来一场寒雨便要落下。

荣贵人脚步匆忙欲跟随皇上入偏殿,却被高座之上的皇后厉声拦住:“大阿哥如今有皇上看顾,你去了只会哭闹惹人厌烦,于太医医治大阿哥也是无益。”

皇后言罢,又冷冷俯视着婉媃:“婉贵人向来与娴嫔交好,如今她做出此等法礼不容的错事,你要知道避忌,与她少些往来,以免恼了皇上迁怒于你。”

听得雷鸣电闪,皇后不再多说,扬手命众人散去。

踏着夜色而出,星点雨滴打在婉媃额发之上,霜若解了外衣披在婉媃身上:“小主,这雷雨怕就要落下来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婉媃目光空洞,心中不断思虑着今日之事。

这事出的蹊跷,若说是冲着大阿哥去的,下毒之人原可加重毒量直取他性命,可太医诊过那肚兜上鸩毒量极少,以至于大阿哥贴身穿了整整一日这才毒发。

如此想来,此事便明显是冲着容悦去的。

谋害皇子的罪名倘若成立,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容悦在宫中一向小心谨慎循规蹈矩,又能跟谁攀扯上这般深仇大恨,直欲置她于死地?

婉媃越想越觉心中忐忑,眼下容悦被禁足,想找她问清事情因果怕是极难,为今之计只能从宫女流玥身上套出实情。

她既构陷容悦,必是受人指使,也只有将真凶擒住,才可救容悦出水火境地。

随几声雷鸣撕扯暮色苍穹,天河之水倾泄而下,霜若拉着婉媃至檐下暂避,口中碎语嘟囔着:“这雨一时三刻怕是停不了,小主且在这候着,奴婢去向御前宫人讨把伞来。”

巧的是甬道之上,正逢内务府副总管刘达衷撑油伞带着几名太监过路。

霜若冒雨迎上前,刘达衷见了她放缓了步子问道:“这不是延禧宫的霜若姑姑吗?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跟这儿杵着?”

霜若福一福身,指着檐下避雨的婉媃回道:“刘公公,这雨落得急,奴婢疏忽出门未曾备伞,如今贵人小主还在雨里淋着,您看......”

刘达衷讪笑,抬首望天,拂了衣摆笑道:“入秋雷雨落不了多长时候,你陪婉贵人候着就是了,再不成自己回延禧宫取了伞来迎你家小主回宫也不是不可。”

霜若面色一冷,厉声道:“刘公公,你是奴才,理应挪了自己的伞先紧着主子侍奉,你怎地......”

“姑姑莫要难为奴才了。”刘达衷蹙眉低语:“如今娴嫔被关了禁足,谁搭上她都是个忌讳。你家主子向来与娴嫔交好,奴才可不敢与谋害皇嗣之人攀扯上关系。”

霜若气不过红这个脸还欲同刘达衷争辩,檐下婉媃却在此刻出声将她唤回了身旁。

见霜若周身湿漉漉的,婉媃取了袖间帕子为她擦拭着衣上水滴:“这么大的雨你同他争执什么,自己身子要紧。”

“小主,那狗奴才拜高踩低欺人太甚,如今只是娴嫔娘娘背负了谋害皇嗣的嫌疑,与咱们何干?他如此尊卑颠倒,成何体统。”霜若按住婉媃替她擦拭的手,自己躲到一旁抖了抖身子。

“容悦若是被定罪,你真以为我能置身事外?今日流玥可以胡乱攀扯向她,明日便会反口咬向我这儿,此事幕后藏着的人心思歹毒,若是不揪出他,以后还有我们苦日子受着。”

婉媃凝神瞧着檐下落雨,披着霜若的衣服在自己额顶,咬牙冲入雨夜之中:“等下雨小些你快些回宫去,煮了姜茶泡个热澡暖暖身子。”

“夜深了,小主要去何处?”

“你莫要挂心,快些回去罢。”婉媃踏着雨水溅起层层水花,拐了弯一溜烟便消失在了甬道之中。

翊坤宫内,阿琼端了个琉璃淬金祥云图案的精巧汤碗递给坐在暖座上的懿妃:“娘娘,小厨房熬煮了些七宝牛乳羹,您进些吧。”她将汤碗递给懿妃,见室内窜了风进来晃的烛影摇曳,又忙搭手关上门窗:“今日寿宴,奴婢瞧着你没进两口,倒是那‘甜菊酿’饮了不少,这牛乳羹最能解酒。”

懿妃将汤碗置在桌上,捏着汤匙拨弄着乳白色的浓稠汤羹,淡淡说道:“这牛乳羹亦能安神,本宫瞧着是该给荣贵人端去一碗。承瑞是她的命,这么一闹,她可要三魂不见了七魄去。”

“娘娘理她作甚?”阿琼蔑笑道:“她不过是仗着诞育长子得意些,满宫嫔妃谁没瞧过她的脸色?现下正好挫挫她的锐气,没得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本宫自是懒得搭理她。”懿妃盛了一匙牛乳羹入口,绵滑丝绸口感令她欣然点头:“今儿这事一出,皇后可有的忙了。”

阿琼不解追问缘由,懿妃妩媚一笑抬眼看向她:“你以为这事和娴嫔有什么关系?”

“那肚兜出自她手,又日夜收在她自己寝殿里,旁人想要栽赃也是难下手。”

“旁人?”懿妃拨弄着自己袖上纹着的弄梅图案,面色平淡如水:“那流玥便不算旁人。”

“娘娘是说......”

“本宫可什么都没说。左右都是皇后要操心的事,咱们可别僭越了。”

懿妃吩咐阿琼去熬上一壶姜茶,再取一身换洗衣物来。

阿琼疑惑问其屋外风雨急何以还要漏夜出门。

懿妃摇头笑而不语,几乎是同时,外有侍女来报,说婉贵人在外求见。

她这才一扬脸,道了句请进来吧。

婉媃挂了一身雨水,发丝贴在脸上,精致妆容也被水化了去。

方入正殿,却不见懿妃,反倒阿琼捧了身碧色浮光流纱衣伺候她去寝殿换上,又奉了姜茶让她饮了驱寒。

待她这一身落魄样收拾妥帖,懿妃才缓缓撩开帘子入内。

“长姐。”婉媃放下手中茶盏急切道:“容悦含冤,长姐可有法子救她?”

懿妃一脸沉静步入暖座旁坐下,不紧不慢剥了个青桔吃了:“你怎知道我不疑她?”

“只看方才殿上长姐拦下流玥不让她自裁,便知长姐已瞧出关窍来。”

懿妃一笑,取了净盘来将青桔籽捂嘴吐入其中:“慎刑司那些刑官,死人嘴里都能挖出东西来。娴嫔没做过便是自救,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从旁瞧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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