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这地界本就阴寒,此刻又伴着两名嬷嬷的幽幽哭声更显瘆人。
二人取了银针,正欲互相钻指之际,忽而暗房门启开,彤史匆匆而出,跪地沉声报道:“回皇后娘娘,各位小主的话,奴婢验过,里头那姑娘清白的紧。”
珞馥的神情如冰凝住,不觉惊道:“你可确定?若有错漏可是死罪!”
彤史并不惧她,斩钉截铁复道:“奴婢反复查验,断无错漏。姑娘却是处子之身,若是哪位小主不信,可再寻了当值的彤史来验。”
懿德神色平淡‘嗯’了一声,婉媃见状便道:“皇后娘娘,如今既已证明云蝉清白,还请让臣妾将她带回宫中去医治着吧?”
懿德方颔首,忽而珞馥惊呼出声:“不可!那么些人都亲眼瞧着,今日若皇后娘娘这般纵了婢子,来日只怕合宫里宫女的腰带都要漫飞上天去,太医侍卫各个不知廉耻,堂堂大清皇城后宫,岂不要做了殷商的酒池肉林去?”
“你放肆!”懿德盛怒一声,引了众人齐齐下跪皆道皇后娘娘息怒。
她气势更盛,横眉立目觑着珞馥:“这般比拟,便是说本宫是那祸国乱证的妲己,皇上是那昏庸无能的纣王?珞贵人,你这张嘴一开一合图个爽快,便是连性命也不要了吗?”
珞馥口舌招祸,自然无理强辩。她俯身叩首,嗫喏道:“皇后娘娘,嫔妾不是那个意思......”
“本宫是大清的皇后,难不成恕了一个婢子,还需你置喙?”懿德松一松顶戴凤冠,冷笑道:“你莫以为自己生得几分似仁孝皇后便能横行后宫肆无忌惮,如今本宫执掌凤印,绝不容你这般兴风作浪之人。今日之事,你若再敢搬弄一句是非,仔细本宫将你再发落去那无人问津的南薰殿住着!”
婉媃见懿德如此,到底是觉着安心。
这事儿若放在从前,仁孝皇后必会雷厉风行将云蝉处死。
总归如今是自己长姐做了皇后,许多事,也都有了转圜的余地。
正这般想着,忽而众人身后传来一声冷语:“皇后好大的气派!”
循声望去,见是数十婢子内监拥着仁宪太后气势滂沱而来。
婉媃心下旋即暗叹不妙,懿德亦登时跪身福礼,携众嫔妃请安道:“臣妾(嫔妾)等恭迎太后,太后万福。”
仁宪太后泠然一笑:“哀家若不是闻风赶来,还不知这慎刑司里也有一日可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懿德肃声道:“慎刑司寒凉阴鸷,多有忌讳,皇额娘怎来了此地?”
仁宪太后正一正团凤纹氅衣衣襟,横她一眼没好气到:“皇后都不怕,哀家怕什么。”说着又挑眉向诸人问道:“婢子何在?”
珞馥见着仁宪太后似像是见了救兵,忙殷勤赔笑回话:“人在暗房里压着,还请太后做主!”
她这一语,却为得仁宪太后半分好神色。尤是不屑瞥了她一眼,冷道:“事儿是你发现的?”
珞馥恭谨答是,仁宪太后忽而动怒,斥道:“这般没脸面的事儿,不知道瞒着反而唤了那么些宫人来瞧见,合宫传的风雨热闹,太皇太后闻听此事头风之症发作,如今人在慈宁宫中脸都刷白了去!哀家瞧你从前长街上那一顿打是没讨够,终日里只知道推波助澜,做不得半分于皇帝助益,令哀家省心的事儿!”
珞馥忧色满面,咬唇摇头道:“太后,嫔妾无心的,嫔妾见了那事儿害怕极了才......嫔妾疑心记挂这皇上圣誉,若知会闹到如斯田地,必然不会莽撞了......”
“你记挂着皇帝,也不细想想皇帝可愿记挂着你?若不是你与仁孝皇后生得几分相像,你以为皇帝还愿意见你?”话落,仁宪太后命人上前将珞馥拖出慎刑司,挪去慈宁宫:“你便在慈宁宫外给哀家好好儿跪着祈福,太皇太后身子一日不好,你便一日不得起身!”
待发落了珞馥,仁宪太后心绪稍平,见众人尚拘着礼,这才沉声道:“你们又无错事,都起来吧。”
婉媃在霜若搀扶下支着腰身方站住,仁宪太后便道:“婉妃,哀家要你起身了吗?”
心头一怵,复又跪地。
“自哀家回宫,许多晦气事儿皆出在你宫里。如今更出了这样不要脸面的事儿,哀家倒奇了,如何的主子能教导出这般不堪的下人?”仁宪太后忽而冷笑出声,面色不豫道:“奴才们伺候着主子,自然有样学样上行下效。贱婢yin、乱,便是你yin、乱!”
婉媃昂首直视仁宪太后,肃声道:“太后,彤史验过云蝉仍为处子之身,想此事该是有何蓄意构陷。”
“构陷?”仁宪太后眉眼间皆是嘲讽之色:“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宫婢,如何犯得上为人构陷?旁人要构陷她什么?”
婉媃仍欲辩解,却此时懿德拦在前头出言道:“皇额娘,婉妃言行无状,您莫要同她计较。眼下最紧要的事儿还是太皇太后的身子,咱们......”
仁宪太后冷睇她一眼,淡然道:“你是皇后,伺候太皇太后身侧是你的职责,如今还要哀家来告知,方晓得太皇太后复病,实在德行有亏。”
懿德恭谨道:“皇额娘教训的是,儿臣这便赶去慈宁宫。”说着,又吩咐一众嫔妃道:“都跟上来吧,太皇太后这病来的急,咱们需得点着十二分的精神妥帖侍奉在侧。旁的闲言碎语,便莫要再入了她老人家的耳。”
话落,懿德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婉媃向她使了个眼色,婉媃旋即会意便道:“太后,如今太皇太后心结所在,便是婢子行了污秽事儿,玷污皇家清誉。臣妾以为,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非要还了婢子清白,令合宫再无流言,才是于太皇太后的病候有益。若此刻婢子在慎刑司受刑而死,皆是死无对证,岂不坐实了流言?到时那话还不知要传的如何难听。”
婉媃这一句,一时令仁宪太后哑言。
如此,便断了她夺取云蝉性命的动机。执意处置,只会落个自己不顾全大局的说辞。
她指尖隔空向婉媃轻点几下,复而蹙眉愤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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