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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相顾而泣良久,容悦方才捂着剧痛的胸口,满面泪痕问道:“额娘如此,皇上半句话也不曾过问吗?”
莲心眼光闪烁,半分不敢落在容悦凄惨的神情上,口中只道:“那日之事原也不怪皇上。他也是次日上朝才闻听此事,旋即便允了小姐您出宫探望,奈何小姐一病不起,夫人她......夫人她悬着一口气,临终前一直盼着见您一面,终在昨日夜里,再难回天。”
容悦的伤心憔悴令人不忍卒睹,她扑倒在地上,双手捂住拍打着冰冷的地面:“是我对不住额娘,是我对不住佟氏一族!只怪我这做女儿的无用,累及额娘性命!我......”
莲心疼惜地望了容悦一眼,欲言又止。
可此时的容悦哪里看得她这神情,几番催促下,她才诺诺低语道:“今日晨起时分,老爷托人传了一封书信,说是要交与小姐。”
她说着,于袖间取出一封平展书信交与容悦手中,容悦颤抖着双手启开,但见上面书着密密麻麻的几行字,字里行间似有干涸泪渍,容悦只瞥见了开头几个大字,便周身如冰封,一时愣在原地。
父亲的笔迹自己是再为熟悉不过的,容悦直愣愣盯着信笺,脉搏急促跳动,胸口似有热血翻涌而出,哽在喉头。
“身为佟家女,入宫奉七载,不得帝垂怜,承宠若**。悲风不拂而去,常自引以为傲,此乃为父之大过。闻汝遭君弃如敝履,关心则乱,汝母悲恸不堪,行差踏错步步难回首,念悲之神殇,坠空妙手皆难返。”
“为父感念,痛心疾首,汝之命孤煞,克汝母赴黄泉,此为不详;不以后舍助益前朝,反累母氏遭斥,此为不衷;为妾者不得夫君欢颜,此为无德;为子者不得送终灵前,此为不孝;为妇者无德,全尽不详、不衷、不孝,呜呼,是为家门之丧,佟氏之奇耻大辱也!”
“今与汝母阴阳永隔,失良配而神怆然,故修此书,盼亲启。自此岁岁年年,生死各安天命而不牵半分,还望佟主儿万事顺遂。为父不才,再难顾忌良多,见字如晤,故而两决绝。”
“然,族谱亦存汝名,实则非吾所出,为盼安好。”①(有不明白大意的小可爱可以留言,翻译在作家的话里放不下,作者可以发在评论里。)
这信写到最末,佟国维的落笔已然无力,字迹略有虚浮不清。
这一封信,满篇洋洋洒洒,尽数容悦不是,以至于佟国维决心与其断绝父女恩情。
容悦双手无力垂落,信笺犹如飘絮轻飘无声落在地上。
容悦浑身失了气力,面无表情跌在地上,窗外雪落不止,为数不多的枯叶离枝而落,无声埋入皑皑白雪之中。
她本是最易落泪的人,如今才算知晓了,什么叫绝望到了尽头,便再无泪。
容悦时不敢细想这些时日她都经历了什么,先是遭人暗害,中毒失神行刺了皇上,而后身子受损再不得孕;
继而为曦嬅暗害,擅用茴香熏衣导致婉媃小产而遭皇上厌弃;
褫夺封号降位的消息本来是皇上下旨封锁的,奈何珞馥与她不睦将此事告知佟佳,令阿玛额娘受累,更害死了额娘一条性命。
再后来,于长春宫求情之时,亲耳听见了婉媃不欲让自己有立后的半分可能,便是连她自己最为诊视的皇上赠与她的那对手镯,亦是旁人不要了,那情谊才轮到她。
至今日,阿玛书信一封与她断绝父女恩情。
这桩桩件件接踵而至,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然被打入无底深渊,再无翻身之日。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莲心见容悦双目瞪的浑圆躺在冰冷地砖之上,急的直哭:“小姐,您可别吓我,老爷信里说了些什么,您......”
“为什么你们都要如此待我......”
容悦这一声极轻,宛若蚊啼般隐于风中,待莲心再问一句她所言为何事,她却淡然摇首,轻缓道:“没什么,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你出去伺候罢。”
“小姐,这......”莲心见她蜷缩着身子躺在地砖上,半分没有起身的意思,于是一面搀扶着她一面情急道:“您便是要歇着,也得躺会榻上去,您这样......”
“出去!”
容悦怒而咆哮,一向温婉如她,莲心何时见过她这般狰狞面目,登时傻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紧连着容悦接二连三的咆哮,这才将莲心吓得抹着眼泪跑出了寝殿。
容悦便这般独自一人蜷缩在寝殿地砖之上,不知过了许久,窗外天色渐黯淡,她四肢有些僵硬,极艰难起身,踉跄着走向梨木桌旁,而后将手臂高高举起,狠狠砸在桌上。
‘砰砰’
随几声手镯击打桌面巨响,那对白玉凸雕缠枝花手镯碎裂成数瓣跌落在地,发出‘哐啷’清脆之音。
玉本寒凉,碎之锋利。
容悦手腕被碎玉划出几寸长的口子,鲜血不住顺着她的柔荑细指淌下。有炽热的余温蔓延其上,容悦抬手抚面,回头一瞥铜镜,只见自己满面血污,活像阿鼻地狱里的魑魅魍魉。
她近乎癫狂痴笑,终令候在殿外的莲心放心不下入内。
见其如此,莲心失了方寸,急忙呼喊着殿外宫人,令他们快些去请了当值太医来。
然这一唤,却被容悦摆手止下。
容悦双手满是血迹,她牵起莲心手的一瞬,令莲心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怕。
她定神望着眼前这名挂笑之人,她目光浑浊不堪,神色阴郁不明,哪里还有容悦从前的半分模样?
“小姐......您......”
“无事。我知晓你待我衷心,如今我能信任之人,唯余你。”
莲心重重颔首,颇为心疼捂住了容悦的伤口:“小姐,您流了这样多的血,若不及时包扎,怕是不好。”
容悦摆首冷笑道:“只有身上痛了,才能掩过心底的痛楚。莲心,对不住。我若早些听你的话,想来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容悦举目,眼底满怀恨意望着菱窗外高耸的宫墙,可口中语气却极柔和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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