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一年正月，因着太皇太后头风之症愈演愈烈，皇上亲伴其前往赤城汤泉养病。

正月二十四日是御驾离宫的日子，皇后忙碌了一整日，于黄昏时分才回宫歇下。

清月见皇后落了一身的雪，忙替她用掸子将雪弹落，而后换下正黄色的鸾凤朝服，取了件松泛的素色氅衣换上。

皇后手里捧着个镂空雀鸟笼状的暖炉，瞧着窗外漫天飞雪，不豫道：“今年这天气也不知是怎地，这都快二月的天了，还是日日雪落个不停歇。”

冬日里昼短夜长，说是黄昏，其实外头已经不见朝日，替了皓月。

月光雾蒙蒙的，暗淡如蒙了一层纱，倒衬着白皑皑的飞雪异常显眼。

清月为皇后脱下了花盆底，换上一双舒适的蜀锦缎面软布平鞋，脸上笑盈盈道：“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奴婢瞧着皇后娘娘是不喜欢这天气，总是落雪，咱们阿哥都没法儿到处跑着玩闹了不是？”

皇后颔首，恬然一笑：“数你最明白本宫心思，唉，如今皇上离宫，少说也要大半年的时日。若是没有承祜作伴，本宫还真不知这日子该如何熬下去。”她环顾四下，见今日殿内格外寂静，总觉少了些什么，半晌‘唔’了一声，急忙道：“承祜呢，这个时辰不是他休息的时候。”

清月回道：“许是乳母们带着在后殿玩闹吧？”

“下月便要入尚书房了，如今趁着能识得几个字，总得温故而知新，好让皇上知道他这皇长子的聪慧不是？”皇后无奈摇头，令清月道：“你也是，平日里别总惯着他。他是嫡长子，日后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选，自然要比旁的孩子能吃苦些。”说着又一扬手，命清月将承祜抱来。

正说这话，后殿遽然响起一阵慌乱而仓促的脚步声，皇后正蹙眉不悦欲要训斥是何人如此不懂规矩，可见跌跌撞撞来到面前的正是承祜的乳母。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五官别扭歪曲挤在一起，跪地叩首道：“皇后娘娘，二阿哥他......二阿哥他生了高热，整个人抽搐地厉害，您快去瞧瞧吧！”

皇后听了这话慌张起身，险些绊倒在地，后一路在清月的搀扶下入了后殿。

见承祜正躺在御儿榻上，三五奴才围着正用浸了凉水的步子替他擦拭着身躯。皇后推开一人挤到承祜面前：“儿子，儿子你醒醒！”她失了神不住拍打着承祜红扑扑的脸颊，他浑身抽搐着，嘴角有白沫溢出。

皇后抚摸着他滚烫的身躯，整个人吓得失了魂魄，还是清月与康福寿清醒些，匆忙出去宣了太医来。

傅卓来时，承祜正被皇后抱在怀中于宫中不断踱步。

见他来，皇后急忙上前急切道：“傅太医，你快瞧瞧，承祜他这是怎么了？”

傅卓从她怀中接过承祜，道了句娘娘稍安勿躁，便带着承祜重新入了后殿，皇后紧随其后，见傅卓探脉时神色愈发冷凝，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许久，傅卓惊悸撒手，忙冲清月与康福寿令道：“快，快些送皇后娘娘出宫，这坤宁宫是待不得人了！”

皇后瞪大了遍布血丝的双眸，顾不得仪态泼辣喊出声来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卓跪地叩首，口中带着呜咽腔调急道：“娘娘，二阿哥染上了疠风，您可先避忌着点吧！”

“什么！？”皇后喘着粗气，死死向着躺在榻中的承祜扑去，可却被清月与康福寿蛮力拦下，清月更哭道：“娘娘，您得先保全了自己，才能救二阿哥的命呐！”

皇后疯魔般哭喊着，挣扎了两下便晕了过去。

先头有着承庆与承祥与几名乳母的死做例子，宫中人人皆知这疠风的厉害。出了这事后在承祜身侧的宫人不自觉捂起了口鼻，后退几步，离着御榻远远儿的。

承祜有病的消息，在宫门下钥前已经传遍了合宫。

而皇后也被移去了乾清宫的偏殿暂居，仁宪太后本已入睡，可得了消息便匆匆赶去乾清宫探望皇后。

来时六宫嫔妃已经齐聚在此，空气中胶凝的气愤几欲令人窒息。

皇后睡榻前围着几名太医正替她针灸，太后盛怒，瞥了众人一眼问道：“承祜如今如何了？”

众太医不敢回话，只齐齐跪地不语。仁宪太后更怒，指着众人呵斥道：“宫中疫症不止，且次次染病者皆是皇子，岂非你们这些太医无能？安知太皇太后头风之症加剧，与着先头里两位皇子薨逝无关！？哀家告诉你们，若是医不好承祜的病，哀家便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太医带着哭腔向仁宪太后叩首告罪，仁宪太后震怒拂袖，目光凝在康福寿身上：“你这奴才还跪在这儿作甚？还不去请皇上回来？承祜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位嫡子，他若有个什么闪失，你们这些照顾伺候的奴才以为还能活命？”

康福寿不敢多言语，抹了泪珠连滚带爬向外跑去。

云杉被本站在嫔妃最末处，是最不起眼的位置，见康福寿离宫，她趁着无人在意，便悄悄跟了出去。

她紧两步跟上康福寿，唤着他的名讳。

康福寿本就心惊的厉害，陡然被人这么一唤，浑身一凛站住了身。

回首见是云杉追了上来，疑惑问道：“云常在不侍奉在皇后身侧，来寻奴才作甚？”他说完便要走，却被云杉一把拉住臂膀：“康公公，您当真是要寻人唤皇上回宫？”

康福寿一把甩开云杉的手，冷道：“如今咱们二阿哥得了重病，太后盛怒皇后晕厥，后宫大乱，岂能无皇上做主？”

云杉见他态度傲慢，冷笑一声斜眸瞥了他一眼：“那您就快些去，二阿哥患得是疠风之症，这病如何染上的我不知道，可从前承祥与承庆是如何染病的，我却清楚的很。你猜猜看，若是皇上知晓日夜养护在坤宁宫的二阿哥没头没尾的也换上了那病，他会不会联想到昔日承祥与承庆的病根，也是从坤宁宫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