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媃听她这样说,身子由内而外透出一股子凉气。
她目光斜视容悦,见她容色期许,便当真指着皇后身边的太医可以医好她寒体之症。
何太医向容悦行了个礼,而后取出问诊的素帕搭在容悦腕上,准备妥帖后才开始为她把脉。
何太医神色凝沉搭了许久的脉,眉头越蹙越紧,口中不断发出‘啧啧’奇声。
不多时,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抬眉瞧了容悦一眼,又问道:“娘娘如此症状,持续有几多时日了?”
容悦沉思片刻,回道:“早先入春便是如此,如今缠绵病着,也有七八个月。”
何太医颔首,取了搭在容悦腕上的帕子,再不言语。
皇后见状忙道:“何太医,娴嫔的身子究竟如何?若是无碍怎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何太医支支吾吾似有隐瞒,满座嫔妃被他这状态搞得一头雾水,连着皇后也不耐烦道:“何事你便说,做出这副惶恐模样作甚?”
何太医一凛,慌忙跪地三叩首,急道:“皇后娘娘恕罪,这.....娴嫔娘娘这身子.......”他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渍,刚要接着说下去,却听婉媃呵了一句:“容悦姐姐的身子是皇上亲自指了太医去瞧着的,何太医你有话直回就是了。若是诊治的好,想来皇上,也是重重有赏的。”
婉媃那‘重重有赏’四字落音极重,宛如一把秤砣砸在了何太医的心房上。
容悦的脉象,但凡是会诊脉断症的寻常大夫也能探出,她下红之症不止,更有崩漏之势,即便是长久用汤药调理着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究其根本,是母体宫室受损,且大有内缩表象,虽说性命可保无虞,但若想要生育,怕是不能。
当日问诊容悦的事,何太医也是听过风声的。
便是连着妇科千金一手的刘太医与太医院的院判傅卓皆在场,他们岂会不知晓容悦的情况?
如今刻意瞒下不说,八成是得了皇上的口谕,让他们瞒着容悦此事。
这人明明有病,可旁人都不说,唯有自己瞧的明白吐露了实话,日后若是皇上追究起来,他这条命怕也是难保。
何太医睇一眼凤座之上的皇后,她阴沉的眸子宛若山涧清冽幽泉般深邃暗淡,令人不寒而栗。皇上圣心不可逆,可皇后这儿也瞒不得,左右都是欺君罔上的死罪,何太医左右为难,顿觉头脑发蒙,汗若雨下。
他一味这般吞吐不说,非但引了皇后的怀疑,便是连满座的嫔妃也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议论起来。
容悦自是也瞧出了其中端倪,她目不转睛盯着何太医,身子略略前倾,道:“何太医,本宫的身子,可是不好?”
何太医转向容悦叩首,方要开口,皇后却沉吟一声,泠然道:“娴嫔问你话,你便一五一十的说。若有不尽实的耽误了娴嫔调理身子,本宫绝不饶你。”
何太医身躯一震,双手颤颤巍巍撑着冰凉的地砖,口中结巴道:“微臣无能,娴嫔娘娘,娘娘她......”他吞吐半晌,终一咬牙闭目道:“是宫体受损,此生再不能成孕了!”
这一语出,四下哗然。
容悦容色惊异看着何太医,尤不自信问道:“怎么可能?太医院一向来报,说本宫身子无碍,怎可能像你口中所说那般?”她撇过头,目光殷切看着婉媃,倏地一把将她手紧紧握住:“婉儿,你与皇上都是知道的,我这身子是大好了不是?”
婉媃的手被容悦紧紧攥着,她只觉容悦的双手如同冰天雪地里浸过一般冰凉,她心中满是愧疚,不敢直视容悦的殷切渴望真相的一双眸子。
容悦见她如此更慌了神,拼命摇晃着她的身子,有些疯魔道:“婉儿,你告诉他们,我身子已经大好,我可以遇喜得子,你说啊!”
情急之下,婉媃起身拦住容悦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姐姐别急,何太医从未侍奉过你,不清楚你的体质,一时误诊也是有的。”她说着,瞪了何太医一眼,厉道:“何太医,你可知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是何意?”
何太医吓得又重重磕了个头:“婉嫔娘娘恕罪,微臣,微臣只是依着脉象而言,是有误诊的可能。何况这妇科之时,微臣也不算精通,这......”
听得此话,柔嘉妩媚一笑,摇头叹道:“何太医过谦了,你是独独伺候皇后娘娘的人,要说医术不精,可不是当咱们这些后宫女眷是傻子般哄着吗?”
皇后向康福寿杨一扬脸,口中冷冷道:“太医院的太医多得是,便去请了精通妇科一技的太医来。”她停一停,似有想到了什么,嘱咐道:“刘太医若是有事,请了旁人来也是一样。”
康福寿打了个千儿离去,容悦整个人吓懵了一般也不言语,只将头埋在婉媃怀中,目光定定瞧着地上冷砖。
这便是婉媃最担心之事,她与皇上都知道容悦的性子,若知道自己此生再无法受孕得子,于一女子而言,是多么悲凉的事。
更何况,容悦平日里总去阿哥所逗着小阿哥们玩乐,是最喜欢稚子的慈祥之人。
满座嫔妃哪里又见过这样的事,加之皇后略略动怒,众人更少有议论,大气也不敢出。
殿内是不寻常的沉静,案上供着的几盆墨菊也枯败几分,兀自低垂着花蕊,瞧着莫名晦气。
待到康福寿再回宫时,身后跟了脸生的太医。二人向皇后福礼,后才道:“褚太医是上个月才入太医院的,从前是宫外的云游大夫,因着医术高明被揽入宫中侍奉御前,医术自也是信得过。”
皇后颔首,指了指容悦温婉道:“有劳褚太医了。”
这褚太医手脚极其利落,为着失了魂魄的容悦把脉。
须臾,他手离腕,双手抱礼弯身向皇后道:“回禀皇后娘娘,娴嫔娘娘确是宫体受损,且这损伤寻常药石无灵,是要伴着人一生的痛寒之症。”
容悦脸上本就没了血色,恍然又听见褚太医如此斩钉截铁的说辞,身子顿时瘫软在御椅上,若不是莲心与婉媃扶了一把,她整个人便都要重重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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