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承瑞

那太监的话犹如一记重鞭打在秀妍的命门,她手一软,将锦盒跌落在地,金灿灿的长生锁落在冰冷的地上。窗外透进来的日光正巧映在其上,散出刺目的光芒来。

还由不得婉媃细问,紫禁城内一片又一片惨烈的哭声此起彼伏传来。

那些哭声犹如春日里野猫发春的嘶喊,撕心裂肺,几欲震裂人的耳蜗。

秀妍顾不上哭,只一脸惊异的抓着小太监的肩膀拼命摇晃:“你胡说!你在骗我对不对?晨起我还去看了承瑞,他还好好儿的,怎会薨了?”

太监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小主您节哀,大阿哥午后心悸气喘,容不得嬷嬷们请了太医来,便已经断气了!”

秀妍不可置信地转过脸来,痴笑着看向婉媃与容悦,问道:“他在骗我对不对?承瑞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年轻,他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是贵子!得列祖列宗庇佑!他不会死,他绝不会死!”

她疯魔般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长生锁捧在胸前,喃喃道:“这锁还在这儿呢......你们送的锁还在这儿呢!长生锁还在这儿呢!承瑞怎么会死?”

婉媃与容悦顾不上许多,一左一右搀扶着秀妍,口中尽是安慰言辞。

她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白兔,倏地推开二人,终于泪水决堤,仰天痛哭,撕扯着嗓子喊道:“承瑞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命呐!怎么会?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发狂似的起身,推开太监向外跑去。婉媃与容悦也一刻不得耽误,匆匆跟在她身后。

越近阿哥所,围着的宫人便越多。

他们多数跪在甬道上,淅淅沥沥的哭个不停。

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有皇子薨逝。又连赶着慧妃丧仪才过,这些宫人早已哭干了眼泪,多数也只是呜咽出声做个样子。

秀妍一路跑着,花盆底被她脱了不知仍在了何处,只足上裹着一块白布,被石子划了一足底的血迹。

阿哥所内,太医整齐在门外跪着,各个面露难色,豆大的汗珠兀自淌着。

本众人还在议论纷纷,见是秀妍赶来,纷纷吓得不敢作声。

秀妍一把推开围着门口的太医,向殿内跑去,容悦一直紧跟在她身后,反倒是婉媃瞥见了一众太医中,与她相熟的白长卿也跪在地上,于是缓了脚步,独独将白长卿叫到一旁。

“怎么回事?孩子好好儿,怎么说没就没了?”

白长卿拂袖拭汗,言语中掩盖不住的紧张:“大阿哥的鸩毒本已稳住,只是因着年幼余毒未清,原也是不打紧的。可是今日不知怎地,却突然毒入心室,不消一刻钟的光景,便驾鹤西去。”

婉媃暗自思虑,期间目光瞥见了站在门外侍奉的清月,旋即心中生出疑影,问道:“可有何不妥?”

白长卿沉静片刻,不确信道:“若说是命数已尽也可,若说是有人可以为之,也可。”

四周静得有些骇人,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夹杂着呜咽哭声撕鸣着。

婉媃蹙眉又问:“大人这话何解?”

“今日大阿哥不似往常午膳只少食些许,不知怎地转了性子胃口极佳,午膳不留一丝残羹。御膳房留下的验了自然无虞,可食入腹中的,却无从查证。”

婉媃还欲细问,却听殿内传来秀妍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她赶忙跟入殿内,见皇上,皇后与懿妃皆泪水满溢,秀妍更是涕泗横流,拼命摇晃着襁褓中承瑞已然冰凉的身躯,苦唤着他的名字,盼着奇迹能够发生。

可这奇迹,自然是不会出现的。

容悦搀着身子已经没有丝毫气力的秀妍,婉媃向帝后一福礼,也忙凑上前去。

承瑞面容安详,看不出丝毫不妥,若不是太医验过已无了气息,便是说他沉睡过去也无人会疑。

他面色仍微微泛红,嘴角微微上扬,似衔着一丝童真笑意。

秀妍失声哭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昏厥过去。

皇上忙命梁九功着人将她送回宫中好生歇息,勿要太过伤神。

更即刻复了她的位份与封号,希望以此来对她加以安慰。

殿中随着秀妍被抬走,煞时寂静了许多。

皇后掩面拭泪,哽咽道:“如今臣妾也是有子嗣的人,是见不得这些的。承瑞自被慧妃毒害后,身子一直病恹恹总不见好,如今撒手去了,荣贵人心中不知该如何伤怀。”

皇上身躯剧烈一阵,死灰般的面庞上勉强挤出一丝平静。他搭了搭皇后的薄肩,叹道:“皇后莫要伤神,回去好好照顾承祜,余下的事,便交由懿妃操持吧。”

懿妃点头诺下,迎着皇后出了阿哥所。

内务府抬了先前为大阿哥制好的棺椁,在得了皇上默许后,抬着他的尸身亦出了殿,容悦则跟着丧仪队出殿打点着承瑞后事。

婉媃行至皇上身边,以手中蜀锦娟帕擦拭着皇上泪痕,皇上眸子遍布血丝,回首望她一眼,悲恸道:“婉儿,朕的长子,就这般弃朕而去了。”

“皇上!”梁九功脸上虽还挂着泪痕,但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意。

他向皇上连磕几记响头,而后呼道:“长春宫的云答应,因陡然听闻大阿哥薨逝的消息忧思过甚动了胎气,现下早产下一位阿哥!”

“果真?”皇上止了啜泣,定神问道:“果真是位阿哥?”

梁九功连连点头,皇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牵起婉媃的手,喜忧参半浅浅笑道:“婉儿,你说,这是承瑞又转世来寻朕了吗?”

婉媃看着皇上扬起的笑意,不由心底着实一惊,可面上却诺诺应和着皇上的话。

这世上,若是有转世一说,人又何惧生死呢?

婉媃暗自思虑,即便是有,可下一生与这一世,也是截然不同的吧。

她心中不明白的是,何以长子才逝,皇上竟还能笑得出来?

即便是换做她这个庶母,心中的隐痛也是在的。

康熙九年五月,皇长子承瑞薨,因幼殇未序齿。

同日,皇四子于长春宫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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