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一抹月色洒落在城头。坐在城头之上的张欣楠神色有些呆滞地望着晴朗的夜空,瞧着满天星斗闪烁,不觉有些伤感。这样宁静的夜晚,竟是让张欣楠生出了些许烦闷。
坐在他身侧的紫衣女子,时不时会向着剑客这边瞧上两眼,对于他紧锁眉头缘故,略知一二。不单单是张欣楠一个人,其实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诸多师兄弟,同样都不太喜欢这幅星月当空模样的夜景,其中有些人甚至不止一次地公开表达过自己厌恶之意。不过在她们这些人当中却有一个最小的家伙,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夜空的喜爱之情,许是故意与师兄们唱反调的原因吧。
张欣楠似乎猜到了女子此刻心中的某些想法,便轻声解释道“我之所以对夜幕反感,是因为当年跟随老师游历世间的时候,见过许多肮脏龌蹉的事,它们中的大多数都跟夜幕二字挂钩而已,所以连带着不喜欢夜深之时。”
停顿片刻,张欣楠又接着说道“当初年幼无知,说过许多的无心之语,日后竟是大多一语成谶,想来也是有些好笑。就比如当初站在荒野之上,立誓为这天地诞生以来,便一直漆黑不见五指的夜幕增添一缕光明。由于这番狂妄且无知的言语,导致了日后那个如今身在北边的老瞎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亲手剜走双目。虽不是我所为,但一切却因我所起。我其实并不讨厌月亮,只是讨厌这背后的血淋淋的手段而已。每每抬头望见都不由得隐隐作呕,不过这些年倒是因为小十三的缘故,逐渐有所好转些。其实若不是此番北上被那个老瞎子给逮住,狠狠地恶心了一通,倒也不至于勾起这份心绪。至于叶岚你其他的那几位师兄,其实大都是无病呻吟而已,当初我就懒得理他们。”
本名叶岚的女子听到此处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如今能直言不讳说那几位师兄无病呻吟的人,恐怕老师也不行,那么也许就只有眼前的大师兄能说了。至于师兄言语中的叶岚二字,她自动忽略掉了,就当没听到。女子轻笑道“我与这天上的日月星辰本就存在大道之争,无病呻吟这四个字,师兄可不能拿来说我。”
张欣楠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女子望向远方,毫不费力地便看到处在极北之地的那座大坑,以及立在坑中的那柄碎裂长剑。女子笑问道“师兄可要帮忙?”
张欣楠言语平淡道“不然你以为我刚才没赶你走是为什么?难不成还是留你吃饭啊?”
女子忽然有些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张欣楠有些无奈道“在师父那边装装样子就算了,在我这还是免了吧。当初带你修行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你生吞一只恶鬼的模样,所以这幅小女子模样,还是赶紧收起来吧,不然我真吐了啊。”
女子瞪眼道“师兄,你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活该你打光棍!”
张欣楠不以为意,小声嘀咕道“说得跟自己嫁出去了一样,还不是一个依旧待在家里的老姑娘……”
女子在听到那个敏感字眼之后,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更大,两腮鼓鼓的。
张欣楠立刻闭嘴。
女子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他。
张欣楠无奈地站起身,伸出手揉揉了自己这个小师妹的脑袋瓜子,轻笑道“好了好了,方才这不是在跟你闹着玩吗。你呀,在师兄心里永远是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公主。”
女子冷哼一声,对于这般只走量却不走心的言语,并不买账。
张欣楠歪着脑袋,有些无辜,有些可怜。好像在说,安慰女孩子的话,为兄的就会这几句了。
女子也不再难为他,身形一闪而逝,转眼之间便来到了那处巨坑。她轻轻将那柄插在地上的长剑拔起,有些惋惜地说道“确实是个好物件,奈何摊上个败家的主人。”
女子轻轻挥手,见散落在周围的长剑碎片一一聚拢,然后站在原地,凭借着此地的一些残留气息,开始练剑。此地的元气不足时,女子便随手取来一份月之精魄融于剑中。缝缝补补这类的针线活,她历来极为擅长,但却是好多年不曾做过了,一时间竟是难免有些手生,不过问题不大,就是多费些时间而已。
就在女子修补长剑的之时,她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瞎眼的老者。老人缓缓向她走来,每一步看似极为轻巧,可对于他们双方来说,确实一次不小的角力。老人最终停在女子身前十步之外,然后讥笑道“你跟张欣楠,以及那个白发小鬼,你们三个未免都有些太自大了吧!”
女子连头也没抬,依旧在忙活着手上的“针线活”,不过却还是言语回应了一句,“一个人看不起你,或许是他太过自大,两个人看不起你,或许还是他们的问题,不过当第三个人依旧看不起你的时候,你就该有所反思了。道理虽然不是什么好道理,可却很应景。既然你想让他人平等地看待你,那么你最好拿出一份应有的实力来,并且真正做到先平视他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鼻孔看人。”
瞎眼老者忽然皱眉,沉声道“你身上倒是有种很独特的味道。”
“女子的天然体香,难不成你也要细细品味一番?想吃天鹅肉,怎么也该事先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吧吗,哦,对了,你是个瞎子,看不见也难怪。”女子轻笑道。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老人不屑道。
“倒是个啥也不行的瞎老头。”女子还以颜色。
老人眉眼间的怒气,已经很显而易见了,说不得下一刻就会是大打出手的局面。老人沉声道“剑留下,人,赶紧滚。”
女子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抬起头,一脸冷漠道“我若是说不呢,你又能如何?”
老人随手一挥,无数道虚影便开始在四周攒动。黑暗之中,时不时还会传出些诡异笑声,不禁让人胆寒。
下一刻,女子那一双原本妩媚妖娆的眼眸,竟是开始由黑转青,最后露出了一张狰狞面容,笑容癫狂。
周遭涌现出的诸多怨恨之鬼,在他人看来或许会是极为头痛的狠辣鬼物,可在她眼中,就是一顿不输宫廷御宴的美餐,是她进补的食材。
片刻之后,瞎眼老者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与张欣楠奄奄一息的模样,如出一辙。
女子将鲜血一点一点涂在嘴唇上,轻轻地抿了抿。月光之下,女子的那张狰狞脸庞逐渐消失,片刻之后,便重新恢复成了原本那美艳动人的样子。
女子拎起长剑,在离开之前,瞥了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老者,哂笑道“说到底不还是一个没有肉身的魂灵,跟我师兄一样,都不完整。既然如此,何必挑衅我呢?”
倒地不起的瞎眼老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问道“你怎么会回来!?”
“心情不好,回家住两天。”
女子身形一闪而逝,却并未返回城头,而是选择将剑随手丢给师兄之后,一路南下。
天地之间,一道青色的气息一闪而过。凡是这道气息所经过的地方,若是有儒家书院存在,山主则无一例外,皆是紧闭双目,放任女子随意过境。
坐在镇北城城头上的张欣楠,开始了最后一次的修补气府,此次修补结束之后,他便要继续北上去往荒原了。看着那一缕青烟在天地间划过,张欣楠不禁笑道“女孩子家偶尔耍一次小脾气,无可厚非,关键就在于你这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哄了。”
刚刚返回儒家学宫的一位身材修长的读书人,不禁作揖而拜,微笑道“知道了,多谢师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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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后院的竹楼内,求凰躺在床榻之上,气息极为虚弱,张麟轩蹲守在一旁,神色略显憔悴。
韩先生坐在竹楼门外的椅子上,神色有些凝重。对于求凰此刻的状况,韩先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些事情先生还是推算错了。按照韩先生原本的打算,是将那件凤袍就此拆解,然后再凭借求凰跟上古凤属一脉的渊源,以她的血脉为引,从而获得其中蕴含着的凤属气息。不过中途却出现一个让韩先生始料未及的情况,那就是由着求凰的鲜血所引出的凤属气息竟是开始排斥她,甚至竟然要反过来将求凰置于死地。
这世间任何的牵引从来就都不是单向的一厢情愿,而是彼此双向的你情我愿。求凰既然同意以生人之血牵扯已死之物,那么自然也要同意已死之物的牵扯。那份看似温和,实则霸道无比的凤属气息,便是依靠着一份牵引,一举夺走了求凰当下的生命气息。若不是韩先生察觉的及时,又以自身大道受损为代价,迅速断开了两者之间的联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当下韩先生只能凭借着竹楼里面的儒家气息,先帮着求凰稳固自身,然后等着她靠自己一点点恢复过来了。、
这位中年儒士有些愧疚。
屋内,看着求凰躺在床榻上的张麟轩心中也并不好受,他轻轻地攥着求凰的手,安静地等她醒来。
竹楼内,忽然来了个道人,门外的韩先生并未察觉。在示意张麟轩不要出声之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笑问道“你可愿意?”
张麟轩没有半分犹豫,立刻点了点头。
道人有些好奇道“我能问问原因吗?”
“自己的媳妇,自己护着而已。”张麟轩看着求凰,手掌轻柔地拂过她的额头。
道人点点头,不禁露出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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