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朔方城,一路之上,宋珺宓的心情渐渐平复不少,其间竟是主动地为张麟轩剥起了橘子。
张麟轩盘膝而坐,一只手拄着下巴,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子,不觉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嘴欠地问道:“当真肯跟我和解了?不是心里憋着坏,想着趁最后一次机会之前,与我缓和关系,等到我渐渐放松警惕之后,再出手的良机,求一个一击毙命?”
宋珺宓白眼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再者说,是公子主动与我这个弱女子说和解二字的,可不是珺宓率先开的口。”
张麟轩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能笑出声来,只得强行忍着笑意,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事?不能啊,我这正当年少啊。哎,宋姑娘,你说方才是谁哭的梨花带雨,不能自已来的,好像还主动投怀送抱来的。宋姑娘这个人你可认识?”
宋珺宓撇过头去,神色倔强道:“不认识。”
张麟轩心中暗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不是。
宋珺宓有些郁闷,将手心之中原本剥好的橘子,竟是当着张麟轩的面,一个接着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张麟轩坐在对面,有些目瞪口呆,不禁气笑道:“宋姑娘,你可以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现在都敢在老虎口中夺食,太岁头上动土了是吧?!”
宋珺宓瞧着张麟轩脸上一副,马上就要干坏事的表情,下意识地将双手挡在胸前,微微抬起下巴,然后问道:“你要干嘛。”
“干嘛?本公子待人一向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说我要干嘛?都敢擅自吃本公子的橘子了,你这不是找打,是什么?”张麟轩朝着宋珺宓招招手,“来来来,快让本公子重打你三十大板,否则难消本公子心头之恨。”
宋珺宓下意识地后退,更是激起了张麟轩心头中的那份邪火,身体微微前倾,以一种不会弄疼她的办法,一把将宋珺宓扯到自己身前,让她趴在自己的双腿之上,然后张麟轩微微抬起一条腿的膝盖,让某人本就出众的地方,再度微微隆起。随后这位在胭脂榜名列前茅的前任惊鸿花魁,尚未来得急挣扎,便不由得娇躯一震,那藏匿在青纱衣裙之下的臀部竟是传来了一阵酥麻。宋珺宓瞪大了那双充满灵气,宛若秋水的眸子,脸颊与耳根皆是通红,不由羞愤地扭头喊道:“张麟轩,你无耻!”
张麟轩不以为意,反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色,喃喃自语道:“说句良心话,你跟求凰的模样确实都是九境上的水准,只不过你胜在后者,我家小凤凰胜在前者。”
听闻此语之后,宋珺宓竟是一下子明白了张麟轩的前者后者所为何物,愈加羞愤,挣扎着大喊大叫道:“张麟轩,你无耻,你下流。”
张麟轩完全不顾及身前女子的挣扎与言语,动作太小,自己堂堂一个二境大修士,难不成还能让一个弱女子给挣脱了?不存在的。至于那些骂人言语,无关痛痒,宋珺宓终究还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家,言语自然不会粗俗不堪,落入张麟轩耳中,反倒有些小女儿欲拒还迎的意味。
张麟轩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动作,然后将脸凑到宋珺宓面前,言语轻挑道:“徐睿与我说过,品鉴女子姿色,不能只看正面,当时年少不解其意,现在才知,此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宋珺宓眉眼间杀意不断,咬着牙说道:“张麟轩,你就是个骗子。”
张麟轩伸出食指,挡在宋珺宓的朱唇之前,柔声笑道:“当时在惊鸿楼,你说什么门,都开的,唯独心门不开,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门现在好像开了,你要负责啊。”
宋珺宓神色错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良久之后,口中才蹦出几个字。
“张麟轩,你没病吧!”
“病入膏肓,姑娘可有良方解救?”
车帘之外的车夫,有些无奈。
------------------------------
镇北王府,后院竹楼。
老王爷正在与韩先生品茶下棋,今日倒是难得有一件让老王爷开心的事,此刻的神色亦是十分喜悦。
剑客张欣楠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恐怕有些日子不能踏出竹楼一步了。不过倒是找个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事情,那就是教这位名叫李溪亭的小姑娘读书写字。
在得到韩先生的点头答应之后,张欣楠便开始教李子姑娘写字了。真是不教不知道,一教吓一跳,对比那个至今练剑尚未有所成就,整日只知道拈花惹草的蠢笨弟子,李子不知有多出色,真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由于李子对于剑气一物极为敏感,所以每次教着小姑娘练字,张欣楠便要极为克制收敛,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剑气倾泻,以免影响到李子的心神。这个小姑娘一旦真正开始下笔写字,往往会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就连见多了世间玄妙之物的张欣楠,一时间竟是也有些孤陋寡闻了。
小姑娘对于剑气虽然敏感,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张欣楠发现她并没有练剑的天赋,因为小姑娘的气府之中天然地缺少了一味养育本命飞剑的本源气息。
人生而有气,气分先天之物,与后天之变。前者有五,为金木水火土五气,一一对应体内脏器,肝归属于木,心归属于火,脾归属于土,肺归属于金,肾归属于水。后天之之变为七,在五行之数上又添日月两物,称之为七曜。剑修习剑在于前者五气,能否养出一柄合格的本命飞剑,本命飞剑养成之日便可脱离自身窍府,悬佩在身。例如张欣楠留在一座青山境内的那把残剑便是他的本命飞剑,以及张麟轩那把有着自我意识的佩剑却邪,也是本命飞剑。剑修的剑,自然是跟读书人的手中书,道人的心中道,僧人的意中禅是同等重要之物,这类事物类似与大道修行之上的一盏明灯,是不断前行中必不可少的一份助力。
而李子天生少一气,这边注定她练不出本命飞剑,若是强行修炼剑修之法,恐怕往后的修道岁月,只会愈加的步履维艰,困难重重。
不过由于小姑娘对于剑气的敏感,竟是使得她不用成为剑修,也可养出一身独属于自己的剑气,对此张欣楠也只是感慨咄咄怪事四字。书上文字,名家字帖,总之凡是各种有关剑之一物的文章,皆是可帮助李子姑娘养育剑气。日后虽然不能拔剑挥剑,但提笔既拔剑,落笔既挥剑,剑气依旧锋利,倒也不失为一种玄妙术法。
看着小姑娘一日比一日精进,马上便要凭借此道打破修行壁垒,登上一层楼,张欣楠便心生悔意,总觉得最后收徒收的草率了。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就该破镜登楼了,有他张欣楠在,也没什么意外。只不过他跟韩黎事先有所约定,不会让李子这么早就开始破镜修行,所以张欣楠便以一种玄妙神通,悄悄加厚了小姑娘的修行壁垒,这样既不会违背自己与韩黎的约定,也能让小姑娘就此打下更加厚实的修行地基,以备将来某天厚积薄发,如此一来裨益无穷。
被张欣楠前几日打的半死不活僧人,近日无事,便在竹楼继续安养,闲来无事,也是有些惊讶于小姑娘的那份落笔气象,不自觉地往张欣楠这边凑了凑,张欣楠随即瞥了他一眼,道:“怎么?还想问剑?”
僧人神色不改,默默离开。
张欣楠小声嘀咕,声音刚好可以只让僧人一个人听见,“比你师父罗浮可差远了。”
僧人听见罗浮二字之后不禁停步,本想着转身向张欣楠寻问些什么,只听他说道:“有缘分,自然还会再见,若是无缘,强求也是无用。”
僧人双手合十,转身一拜。
张欣楠摆摆手,示意僧人可以离去了。
僧人默念一声阿弥托佛,然后转身走开。
正在一边下棋的老王爷与韩先生,忽然不约而同地停止落子,相视一笑。
张欣楠的心湖也是瞬间察觉到一丝异样,皱眉朝着两人看去,讥笑道:“管钱的,如今也敢牵红绳了?”
老王爷轻笑道:“谁说不是呢,客人此番作为,真是有些胆大包天了。”
韩先生有些拱火的意味,接着老王爷的话说道:“未免太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了。”
老王爷哈哈大笑道:“不仅如此啊,这是连带着拿徒弟的两位师父也都不当回事。”
小姑娘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三位长辈在说什么。张欣楠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笑道:“傻丫头,安心写字就是,大人的事不用管。”张欣楠随后又是转头看向老王爷与韩先生,淡淡道:“若是韩黎肯为我压阵,帮着收敛剑气,我可以出剑斩了它。”
老王爷摇头笑道:“怎么说,也是某些人费劲心思,辛苦布下的长局,说不定在荒原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种下了这份心念,好戏才刚刚开始,怎么着,也要耐心听完啊。”
韩先生笑道:“人家将棋子送上门来,摆明了是要在心力一事上,一较高下的。若是此刻以力破巧,未免让人笑话我北境之人都是些只会用蛮力,较死劲的傻子和打架不要命的疯子,不妥不妥。”
张欣楠与老王爷的眼神都有些异样地盯着韩先生。
韩先生一脸无辜道:“我说外人,你们两个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张欣楠眯眼笑道:“感觉有被冒犯到。”
老王爷点点头道:“确实。”
韩先生端起茶杯,笑道:“那在下便以茶代酒,向两位陪个不是。”
张欣楠摇头笑道:“喝酒,那就要喝真酒才有意思,以茶代酒,诚意不大。”
老王爷忽然起身,正对着竹楼大门而站,双手负后,望向竹楼之外的远处,心念所及便是目光所及。
随后只见这位老人,沉声道:“算计我儿子,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韩先生跟着站起身,冷笑道:“读书人不光只会读圣贤书,打架也是很猛的。”
张欣楠坐在原地,与李子姑娘借过手中狼毫,亲自演示了落笔既挥剑的神通,天下的道法神通,不管什么只要这位剑客想学,便从来没有学不会的,正所谓,一剑破万法,那这一剑自身便已然是千万种法。
张欣楠只是简单地写了一竖。
停笔后,墨汁忽然滴落在宣纸之上,远处随之有一道剑气,竖斩天地,落地之后仍是余韵不散。
剑气之下,有人肉身被一分为二,神魂四散而逃。
竹楼之内的剑客,淡淡道:“红绳我不斩,可我没说,人,我也不斩。”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