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诱敌深入

棋盘之大小往往取决于对弈双方的眼界高低,若彼此旗鼓相当,自然会下出一盘无尽玄妙之棋。不过很可惜,当下有资格与那白衣剑客对弈之人却都没有相匹配的实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名剑客的眼界实在太高,而这一切都得自于某些相似的经历。

万年以来,唯有一人可得长生,其余众人皆难如愿。此言并非是夸大其词,而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陈述事实。无论是自诩上山仙人的宗门修士,还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十方阁楼主,二者无一例外,都是“其余众人”。

千百年一次的修行大劫,注定了世间所有修士都将面临生死的考验,就算是侥幸地躲过去一次,也终究难逃那陨落之灾,总有一天会将自身全部所得尽数还与天地,从而滋润下一拨林间春笋,如此方能生生不息,万世长存。

相较于世俗众生,十方阁楼主们的“躲灾”之术堪称千奇百怪,种类极其驳杂。前有执刀之人的以力破巧,后有鹿衍的一梦万年,皆是避死延生的法门,否则又如何能够长久住世。至于其他人虽然也各有手段,但却无法一直以一个身份活到现世,只能在轮回之道中苦苦挣扎。

例如陈尧前世的散道,便是将自身道韵寄托于世间的诸多文字之中,等到轮回结束之后,少年渐渐明性开悟,道韵便自行归来,而陈尧便依旧还是那个陈尧,与从前并无半分差别,但是对于那个少年而言,不免有些残忍,因为从此以后他便会被彻底抹去,就像是从未来过这个世间一样。

再比如,潮信楼楼主未免受轮回之苦,便干脆舍弃了原有的肉身,然后以纯粹的灵魂姿态融入十方阁中,从此与那座阁楼休戚与共,再难分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而张欣楠的选择虽然算不上最正确的,但却是所有师兄弟中最有效的。鹿衍入梦,难以窥探世间之事,只能以心算默默推演,然后化梦为实,但张欣楠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目睹所有事情的全部经过。大同小异的事情见多了,人就会变得愈发理智,换而言之也就是愈发的冷漠,所以才会有南海自囚,而当剑客在心中彻底地放过自己的时候,离开也就会显得十分容易。

无论是怎样的阴谋诡计,棋局暗子,都难逃他那一双淡金色的眼眸。有时候不去说,是因为他本人不想让师弟们太过自卑,从而失去了前行的动力,但此事却并不意味着他会选择视而不见,任由某人算计。

武三思的眼界之宽,世所罕见;陆宇卿的下棋之妙,无人可比。这是当初修行界公认的一件事,而且提出相关言论者正是那位名叫陈尧的书生。二者可谓各自道路上,实至名归的第一人。不过碰巧的是,剑客虽然两项都不占首,但却做成了“兼而有之”的第一。此三人究竟孰高孰低,早已不言而喻。

对于武三思拉下脸来算计一个后辈的举动,张欣楠其实早有察觉,因为梅零的出现很不符合常理。一个躲清静躲了千余年的家伙,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插手人间事,而一场别有用心的问道真的以为剑客看不明白?多数时候别人是想不到,而他自己却是不愿想,否则便违反了与那天外剑客的一番君子约定,到时候那家伙真有可能重返人间,以剑问道。如此一来,可就比梅零的问道凶险多了。

梅零问道的失败本就在意料之中,而作为诸多谋划背后之人的武三思,其实从一开始便未曾寄希望于梅零能够如愿以偿地将张欣楠逼去天外。能够稍稍拖延剑客一段时间,便已然是梅零当下所能做到的极致。至于事后要不要去往天外寻找神道,张欣楠懒得管,武三思也未必会当真,所以去或者不去,便全凭梅零自己的意思。

武三思故意算计一位后辈,实在是令人不齿,故而张欣楠此刻便卧于云海,静静地期待着对方的下一步落子。

武三思有些后知后觉,心中暗道不好,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对于最终的结果,他早就没了心思,能否杀死一位未来的世子已然无所谓,但千万不要在生死之间成就了某人的境界,否则日后就是一大祸害。

以樊笼之意困住鹿衍,再出刀试图将其斩杀是真,但同样也是故意为之的一幕戏,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等到大鱼真正咬钩的那一刻,钓鱼者反倒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只得与其僵持不下,甚至隐隐有被大鱼拖入水中之势。无奈之下,武三思只好以天地规矩作樊笼,从而费力施展出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以求困住剑客一炷香的时间,从而为南山城内那名死士争取到出手的机会。

剑客不愿多思,所以选择放任不管,从而误打误撞地为自家徒弟寻到一个福祸相依的机缘。虽然是一场豪赌,代价极大,但收获同样会不小。

武三思眉头微皱,沉声道:“师兄的眼界当真已胜过我许多,若最终不幸落败,师弟心服口服。”

张欣楠气笑道:“话虽如此,但瞧着模样似乎还是有些不服气。之后你若是赢了,自然是你本事了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为你感到高兴。若是输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可是你的大师兄,方方面面自然都要做到最好,否则如何能够服众?”

鹿衍双手伸出大拇指,眼神诚挚道:“师兄威武,师兄霸气!”

张欣楠没好气道:“一边待着去。”

站在武三思身旁的夏桀,脸色阴晴不定,握着长刀的手紧了好几次,最终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实事求是,胜算确实不大。

张欣楠瞥了一眼某人握刀的手,不由得笑道:“犹豫个什么劲,难道从前输的还少?大不了就当作是一场师兄弟间友好的切磋,怎么反倒忸怩起来了,这可不像你啊。难不成万年来的光阴打磨,也让你失了棱角?”

夏桀冷哼一声,收刀入鞘,再无下文。一颗争斗之心终于偃旗息鼓,就此鸣金收兵。

“怂一次,可就会有第二次。刀剑之争,本来争得就是一往无前的势。若是如今坠了心气,日后面对我时,可就不会再有任何胜算。作为师兄,好意提醒一句,可以落败,但争胜之势不可输!就算是先生如今站在此地,你夏桀的刀也要立即挥出去,半分不得犹豫,否则境界一退再退,便永无止境。最后失足跌出门去,你恐怕是要被人活活笑死!”张欣楠神色严肃地说道。

字字句句,就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刃,一一戳向夏桀的心口。

夏桀愤而拔刀出鞘,怒喝一声,道:“张欣楠!你别欺人太甚!”

张欣楠神色失望,无奈地叹息一声,“良言相劝,奈何你不解我意,实在痛心。”

狂风骤起,吹散星月。一时间云海尽散,刀意深深,寒光闪烁,无数狂暴的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无一不是朝着剑客斩去。正所谓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凌厉的刀意与骤起的狂风相得益彰,无穷无尽的刀道威势得以彰显,如铁骑凿阵一般,径直冲向那一袭白衣。

鹿衍摇了摇头,有些心疼自家的二师兄,轻声道:“还真是个呆子。话说师兄,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张欣楠神色如常,缓缓拔剑出鞘,微微一笑,道:“其实还好。说了这么半天,这家伙总算是上当了。老头子,睁眼好好瞧着,可不是我主动挑的事,而是有人听不进去逆耳的忠言,选择了暴怒出手。作为您老人家的首徒,自然要赏罚分明,对此绝不能姑息。”

长剑微微抖动,于剑身之上,青蛇游曳而行。随着青蛇来到剑尖,一股由无数剑气所化的滔天巨浪顿时涌起,然后猛然前扑,势要水淹七军。浪潮之中,一柄柄青蓝相间的袖珍飞剑缓缓浮现,如同一尾尾游鱼,腾跃而出,奔向那漆黑无比的苍穹。蓦然间化作巨鲸,似剑阵般陈列,如倾盆大雨而落,砸向挥刀人。

一往无前的刀意被巨浪所拦,再不得前进分毫,最终只能无功而返,随着刀刃一并上扬,斩向自天穹而落的磅礴剑气。

本是率先出手之人,如今却被人反过来压制,心中怒意更甚,长刀之上,寒气消散,随即燃起熊熊烈火。执刀之人一跃而起,身随刀而落,如星辰陨落大地,势要以磅礴烈焰灼热大地。

长剑勾勒出一抹淡淡的青色弧线,然后清风浮动,向上托起,将烈焰与刀身一并阻挡在外。在清风所搭建的屏障之下,剑客抖出一个绚烂的剑花,如星辰闪烁,如池中睡莲绽放,看似轻柔的一股气息,却骤然大如光柱。

刀与烈焰是自上而下见礼,那么剑与青光便自下而上还礼,试问执刀之人是否挡得住?答案即见分晓。

一阵轰鸣之后,执刀者由云海坠落,气息虚弱,生死不知。

一袭白衣,还剑入鞘,揉了揉手腕,理所当然地轻声笑道:“一剑了事,甚是无趣,倒不如与你耍几手花里胡哨的剑术。机会不多,好好珍惜。”

鹿衍咽了咽口水,再次双手伸出大拇指,眼神比方才还要诚挚道:“师兄威武,师兄霸气!”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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