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算账

老人家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耳朵,然后笑问道:“耳朵里可还有动静?”

张麟轩感受一番,然后有些惊讶道:“好了?!”

老人轻笑道:“夜间过客而已,何来的有家一说。倒是小兄弟深更半夜的,为何还不入睡?”

“耳边甚是吵闹,嗡嗡作响的厉害,所以睡不着。”张麟轩如实回答道。不知为何,对于眼前的老者,少年心中莫名地感到亲切,就像是在离家路上,偶然间遇到了疼爱自己的长辈,所以忍不住地想要去聊些什么。

“夜里飞虫多,保不齐就溜进去几只。虽说不妨事,但以后还要记得当心些,不然万一让虫子就此定居了,麻烦的还是你自己。”老人打趣道。

至于城北,因为一位老人的悄然而至,所以任凭剑气如何凌厉,也依旧无法波及哪里。

老人的身材有些矮小,穿着一件破旧的青灰色长衫,脚下是一双沾满泥泞的布鞋。老人家的相貌虽然很普通,但眉眼间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度,目光深邃,似在悄悄讲述往昔岁月。老人坐在四通馆门外的台阶上,等待着自家徒孙的到来。若没记错的话,那孩子好像是叫张麟轩。

张麟轩只好点点头,准备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不过一个转身,目光偶然扫过门外,刚好注意到了那位坐在台阶上的老人家,于是少年便走了过去,询问老人为何大半夜的要独自一人坐在此处。

当老人看到张麟轩的一眼时,便满脸欣慰,不由得咧嘴笑道:“挺不错的一位少年郎,奈何身上的暮气竟然如此之重,不免有些让人神伤。”

重新踏入一境的少年,已然不能再算作是普通百姓,所以那声轰鸣自然还是影响到了张麟轩,以至于不得不离开缠绵的梦境,无奈地说一声晦气。

被吵醒的张麟轩急忙穿好衣物,匆匆下楼,准备去一探究竟。不过刚推开房门,便被守在门外的潇然拦住,后者与少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其中缘由,并告知其不要凑热闹,临了还不忘加上一句,这是张先生的意思,而潇然口中的张先生自然指的就是剑客张欣楠。

当时剑客立于云端,随手挥剑落城东,引发的轰鸣之声极其巨大,但城西以及城南两地的普通百姓,在他们的耳中却十分的安宁,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那些颇有修为之人的日子比较难过。一道道纵横剑气,与所谓的天道敕令极为相似,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而那一声剧烈的轰鸣更是宛若惊雷一般,一旦响彻于天穹,则万物皆惊。

张麟轩一头雾水,不知道老人究竟在说些什么,所以也就没有接话,而是关切地问道:“老人家,请问您的家在何处?如今已然三更时分,为何还不回去?”

言下之意,便是少年何故如此怕死?三言两语,随口打趣而已,又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何故心思内敛,突然戒备起来。

张麟轩微微一笑,反驳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也没说夺其性命啊,所以您老这话是不是有点难为人了。再者说,小子不是怕死,而是真的不想死。大千世界,如此美好,尚未一览山河之风光,拥娇柔之美人入怀,又怎可轻易离去?”

“您老人家可真会开玩笑。”张麟轩轻声笑道。

“难道就不能是老夫的肺腑之言?要知道世间的某些玩笑之言,往往都是真情实意,但可惜最终却落得个‘说者有意,听者无心’的下场,到时候可别后悔啊。”老人意味深长的笑道。

张麟轩忽然变得迟疑起来,不禁挠了挠头,然后神色有些尴尬地笑道:“受教了。”

“遇事多思,自然是件极好的事。不过小小年纪,难道就不怕麻烦?要知道天底下没谁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多少都会有所求,就不担心今日受了老夫的指点,来日反而失去更多?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二者你来我往,当真拎得清楚?”老人眼神中有些许期待地看着少年。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行走江湖,不过萍水相逢,又何必如此?”张麟轩笑问道。

老人不由得微微皱眉,眼神有些失望道:“小小年纪便如此惜命,日后又何以堪当大任?”

老人冷哼道:“瞧你那点出息。小小年纪,不但不思进取,反而整日想着男女之事,实在是颓废至极,平白浪费大好光阴。你瞧瞧你如今这点修为,不过区区一境,想来自然是没有勤勉修行之故,否则单凭十方阁道法,早可轻而易举地逾越五境,何至于如此缓慢,简直比乌龟爬爬还不如。”

张麟轩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如同私塾里认真读书的稚童一般,眼巴巴地看着先生,期待着下一篇文章。对于眼前老人的身份,张麟轩已然猜出个大概,而且有九成把握就是心中的那个答案。

张麟轩方才耳内的嘈杂之声,乃是由于城内的那声轰鸣所引起,方才临出门被潇然拦住,便已经问过原因,而潇然给出的答案则是剑气滞留不去所致。至于是谁的剑气,不用多说,自然是少年自己的师父。

张欣楠的剑气若是消散,唯有三种情况。一是实力高于剑客本人,便可轻易解决;二是等到一缕剑气的神意彻底消失后,让其自行消散;三则是以另外一种大道为饵,诱骗剑气离开。

对于老人而言,无非一三两种情况,第一种的可能性虽然极小,但若是那位存在的话,此事便即为合理。至于第三种,看似是极为可能,实则却几乎为零,因为能做饵食的大道不过三人,而世间处处皆有这三位的画像,而张麟轩又恰好看过不止一遍,所以依照模样而言,不可能,但也不排除故意颠覆容貌这种可能。不过如今老人家既然自己说出十方阁了,那么便有极大可能是第一种。

其次通过鹿衍此刻的神态以及动作,皆可以印证老人的身份,因为那个家伙并未与张麟轩一同未走出门,而是留在四通馆门内,对着老人的背影,行跪拜大礼,所以老人的身份早已不言而喻。不过本着凡事多思的原则,张麟轩并未急着“认祖归宗”,若是哪里想差了,然后拜错了祖宗,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老人瞪了张麟轩一眼,然后说道:“怎么,猜出老夫的身份了?既然如此,还不赶紧行礼,难不成是想和你那师父一样,做个欺师灭祖之人?”

张麟轩赶忙站起身,然后又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徒孙张麟轩,见过师祖。”

老人轻咳几声,然后故作严肃道:“算你这个小家伙懂得礼数,起来吧。我观你修行,进展虽然缓慢,但心湖的底子却不错。不过嘛,此番大好景象却并非天生,而是后来者逐步搭建所致,故而与你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想要有所进益的话,便要早作取舍。”

“身为十方阁的再传弟子,如今竟然才一境,说出去实在是不免有些丢人。小家伙,你要明白一件事,修道是否勤奋往往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悟性。修行的关键不在于你能学会多少神通,而在于你是否能够对自己的心有所感悟。道从来不在外,天地的道,那是属于天地的,而非是属于你。至于你的道在哪里,要到此处去寻找。”老人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然后戳了戳少年的心口。

“其次,不要被所谓的境界束缚。若你执着于境界之上的高低,那便落了下成。修道不在渐悟,而在顿悟,往往一朝开悟之后,大道坦途便已然在你脚下,只管迈开步子,不断向前。我当初划分境界,是给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家伙们准备的,如果你自认为天赋还不错,完全可以抛弃那些身外之物。天地已然是座大囚笼,那便不要再让十方阁或是十层楼成为修道之人的小囚笼,若如此反复自困,此生想必都不会走的太远。”

对于老人家的遵遵教诲,张麟轩可谓颇有感触,不过他还是选择容易惹人生气的那种回答,道:“师祖,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按部就班地去修行,既然有了第一步,那自然便有第二步,第三步……然而若是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于我而言似乎不大容易。”

老人面无表情,发出有规律的笑声,合着都他娘的白说。

小家伙,别说师祖不偏心你,偌大的机缘老夫已经给了,要怪也只能怪你接不住。

一和十,差的多吗?不过一笔而已。

你若能开悟,而非突然间打了退堂鼓,老夫落下这一笔又能如何?

由于南山城内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在警醒某些人的同时,不由得伤及无辜。一袭白衣的剑客,看似锋芒毕露,出剑果决,实则却极有分寸,甚至可以说是谨慎。

老人噗嗤笑出声,道:“老夫逗你玩的,别当真。小家伙的心思倒是不少,是因为以前遇见过高人,所以觉得老夫方才的话是在点拨你?”

“万一呢?”张麟轩笑呵呵道。

碍于老人坐在台阶上的缘故,张麟轩身为晚辈,便蹲在了相应的下一节石阶上,微仰着头,以此同老人讲话,从而表达一种敬意。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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