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虞渊而言,天地元气便如同世俗之财物,而在此方天地中,他便有个类似于当家人的身份。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终究兜里有前要比兜里没钱强些,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圣贤,而且就连张麟轩自己这辈子也没什么读书读个圣人君子身份出来的心思,更何况是他虞渊,所以自然是多多益善为好。
再者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天地元气,那么兜里有多少,便是自家事,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
虞渊轻咳几声,然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张麟轩此番真诚的道歉。
如此轻易原谅地某人,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天地元气充沛之地修行,从而吸纳水属元气”这样的言语,自然是张麟轩的态度极为真诚的缘故。虽说揉脑袋,弄乱头发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什么小事,毕竟脑袋这种东西也不是谁说摸就能摸,说揉便能揉的。
不过重要的事情还要再次强调一遍,以免误会。之所以原谅张某轩,完完全全是因为他态度诚恳,而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作为人身天地内的第一位五行化身,虞渊与张麟轩的大道契合程度可谓要远远高于后来者,无论日后其他四位五行化身是如何地“得天独厚”,但终究要逊色虞渊几分。
除了虞渊拥有“天地间第一人”的身份之外,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虞渊与张麟轩性情相近,心意相通,彼此之间最为“神似”。换而言之,无论是张麟轩日后机缘巧合之下所得的本命之物,还是自身窍穴内温养出的飞剑,二者必定五行属水。
虞渊与张麟轩虽然形非,但胜在神似,所以当下的虞渊便可以视作张麟轩第二。既然二者之间性情相近,又心意相通,那么此刻在张麟轩的眼中,虞渊的言行举止便可视为除自己主观意愿之外的一种更加趋近于本心的选择。问题的答案究竟如何,不必纠结,只看接下来自我意志与本心二者如何作答便是。
张麟轩揉乱虞渊的头发,后者便闷闷不乐,一直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盯着他,两腮鼓起,像是在无声地反抗。张麟轩搂住他的肩膀,轻笑道:“男子汉大丈夫,适当的玩笑还是要开得起的,不可小家子气。不过话说回来,的确是我有错在先,今儿个先与你作揖赔罪,日后在多去些天地元气充沛之地修行,从而吸纳水属之气,如此便算是赔礼。看我如此诚心与你道歉,可否原谅一下?”
水之一物,便是日后少年本命,而若是连作为本命化身的虞渊都信不过,那么张麟轩又谈何修行,故而虞渊言语间的不知便绝非刻意隐瞒。
不过在张麟轩看来,自家师叔鹿衍平日行事,往往思量甚多,一言一行虽然看似无理,却皆是棋局之上“偶得”的天然妙手,所以方才师叔毫无征兆地将自己与求凰拉倒他的面前,便绝非临时起意,然后又将自己与求凰送入人身天地之中,则必然尤其用意。虞渊此刻的不知,于自身而言,确实是不知,不过则未必答案不在他身上,很可能是他自己并未察觉罢了。
张麟轩抬起一手,在虞渊的脑袋上胡乱地揉了揉,然后微微一笑,沉默无言。
言语说罢,张麟轩果真起身与他作揖致歉。
修行千年或是证道长生,其实皆无用处,终究不过寂寥二字而已,唯愿与故友及挚爱作伴百年。
张麟轩写在纸上的答案只有区区八个字。
虞渊在心中说服自己后,咧嘴而笑,很是满意。
对于虞渊的小心思,张麟轩“略知一二”,不过行走江湖嘛,还是要讲一讲江湖道义的,正所谓看破不说破。张麟轩重新落座,与虞渊并肩,轻声说道:“对于方才那个问题的真正答案,既然你我二人都不知道,那不如分别作答,然后在放在一起比较,看看是否能得出些有用的东西。”
虞渊点点头,道:“好。”
虞渊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心念微起,随后便四团水气自湖面而来,化作两支毛笔,两张宣纸,分别落于二人手中,张麟轩与虞渊便分别提笔作答。
修道千年有何用,证道长生又如何。此言何解?
虞渊对此给出的答案只有寥寥数语,
非吾所愿,不得不为。
二者言语虽多有不同,但意思却大致相近,皆认为修行一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前者所持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或有或无,二者皆可。至于后者,则更显无奈。本是闲云野鹤,如今却成笼中之物,若不修行,试问该安身立命。
若最终不过黄粱一梦,你我又该如何自处。此言何解?
宣纸之上,虞渊写了三个问句以作为答案。
可知我是我?可知梦非梦?可知谁梦谁?三者若能理清,想必便知结果。
对此问作答之时,张麟轩很明显有些犹豫,迟迟不肯落笔,指尖竟然还有些轻微的颤抖。犹豫再三之后,最终写下六个字。
愿不醒,怨不醒。
如何自处,不醒便是,依旧在所谓的梦境之中,如此便是答案。至于最后的三个字,许是张麟轩在怨天尤人,为何人生最终不过是一场梦。
二者将各自的手中答案相互交换给对方,等到彼此看过之后,竟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问来路,不问归期,当下之当下,我便是我。”
何为真正的修行?若只是为了追求长生一事,则不免落了下成。真正的修行乃是一场山水间的跋涉之旅,当于苦难之中磨砺,当于山水之间释然,最终所求所得,不应在境界修为,而应落在心中,明白何为“我”。
修行若只是一味地为了获取更高的修为,从而成为世人口中所谓的山上神仙,那自然便成了无用之物。相反若是能真正明白何为“我”,那便不枉山水间的一场跋涉。
虞渊扬起嘴角,笑而不语。
张麟轩望向远处,神色淡然道:“道理已然明白,接下来便该思考如何才能做到此事,否则今日之言语,便成了无稽之谈。”
虞渊轻声道:“与公子共勉之。”
张麟轩扭头看向虞渊,本想打趣两句,却无意间看到他身后所负长剑的剑首竟然是面目狰狞的鬼物样式。神色有些疑惑的张麟轩,不禁问道:“虞渊,你背后的那柄剑可有名字?何处所得,是自己在此炼化的?”
虞渊微微扬起下巴,满脸得意道:“因缘际会,偶然得之。至于名字,自然是要由公子来取。”
张麟轩神色更加疑惑,接着问道:“此剑有何用处?”
虞渊思量片刻,然后说道:“类似于山水之间的压胜之物,具体作用,有待发掘。此剑虽然不能显化于外,从而帮助公子御敌,但可以在内帮忙管制那些四方之气,以便他们按时来朝。”
虞渊身后所负长剑,对于四方之气而言,便是一种极大的约束,使其不得违背张麟轩的本心意志,以免再次出现修行之初,四方之气不愿来朝的局面。
对于修士而言,每一个人的心中几乎都有一两件类似于此的压胜之物,就如同一座山下王朝的君主,对于那些驻守边关,手握重兵的武将们,总要有些制衡手段。如若全然放任不管,丝毫不加以节制,则势必要滋生许多养兵自重,从而一朝兵变,企图夺权的祸事,故而以此约束之,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虞渊的身后之长剑,却存在着些许弊端,但如今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告诉张麟轩。言语皆是实话,只不过适当的略去了一些内容,因为在虞渊看来,有些事情若是自己能够解决,则没必要让自家公子为此劳神。
虞渊偏着头,笑问道:“公子,帮忙取个名字如何?”
“一时间倒是还真的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不如过些日子再说,或者你自己取一个。”张麟轩轻笑道。对此一方面是张麟轩暂时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另一方面也是想偷个懒,让虞渊代劳此事。
虞渊想了想,然后说道:“不如就叫地煞吧!”
“地煞?不知可有何用意?”张麟轩笑问道。
“人间大地,不过七十二州,而这**之数则刚好又是地煞之数,取名于此,便是七十二州尽在一剑之意。”
之所以如此取名,其实源自虞渊的一个小小私心,以及一份期望,但愿未来的一切,能够好事居多。
“口气虽然挺大,但确实不错。”
“英雄所见略同!”
二人皆是幼稚地伸出拇指,并高高举起。
心湖岛屿之上,虞渊盘膝而坐,双臂环于胸前,神色郁闷道:“公子,您就别难为了我呗,我是真的不知道。至于那位鹿衍师叔为何要突然把您送进来,那是他的事,公子应该去问他。”
“为了确保你我各自的答案不给对方造成影响,我建议先写下来,然后再比较。”
“好。”
至于天地元气一事,自然是多多益善。要说对于张麟轩的这一番承诺,虞渊要是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圣贤之人虽说对财帛一物不动心,不起念,但终究兜里有无银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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