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此间风景总是看不够

张麟轩如实回答道:“此间景色虽好,但却并无可以动我之心魄者。”

李渔神色间不免有些失望,然后紧接着又问道:“敢问世间何物,可动公子心魄?”

李渔害怕他真的生气,便急忙解释道:“公子莫恼,只是些寻常问题而已。无论最终答案如何,小女子都会带您离开此地,让您与您的家人和朋友团聚。”

“如此便问吧。”

张麟轩突然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然后回答道:“芳槐柳序内的一朵桃花,竹楼之中的一朵李花。世间美景,唯有此二者能动我之心魄。”

闻言之后,李渔的眉眼间略有几分犹豫之色,但又很快消失不见,紧接着她又突然郑重其事地朝着张麟轩施了个万福,然后柔声说道:“公子今日大恩,李渔终生不忘。”

李渔当下的一番举动,不禁令张麟轩有些茫然,心中忍不住嘀咕道,我何时与你有大恩了?

张麟轩拱手作揖,起身后,轻声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如今似乎已然无事。既然如此,还望李坊主您能行个方便,将在下送出此方天地。在下的家人和朋友还在外等候,若是在此耽搁的久了,恐怕他们会担心。”

李渔微微抬起下巴,神色清冷,毫无方才半分的忸怩之色,言语淡淡地说道:“公子您若是想要离开此地,其实并不难,只需回答小女子三个问题即可。”

见张麟轩默不作声,李渔便突然有些羞嗔,贝齿轻咬着红唇,在心中暗自埋怨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为何还一副无辜模样,难不成还是我欺负了你?天下女子好比东南一隅的那处桃林,自然是桃夭烂漫,花瓣无数的景象。公子既然选择穿林而过,那肩头则必会沾染几朵桃夭,李渔不奢求你能将其尽数揽入怀中,但公子你也总不能视而不见,任由清风将之吹落吧!

瞧着李渔此刻的古怪神色,张麟轩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感到隐隐不安,甚至莫名地有些心悸。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多说无益,此地更是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张麟轩看着神色古怪的李渔,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只好一板一眼地将自家师叔的言语,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

张麟轩立刻皱起眉头,神色极为不悦。

心中所存之希望,对未来某事的美好期盼,此二者固然可以铸剑,但心中积压之恶念,以及对某事的过度执念,亦是锻造出那三尺青锋。

未来如何,今而生变,一切好自为之。

桃夭烂漫,李花洁白,二者宛如佳酿,尚未饮之,自己却先醉了。

李渔一头雾水,全然不知眼前之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女子天生的某种感觉突然让她想起了花坊内,那位穿着一身浅红色衣裙的女子,似乎名叫求凰。于是李渔的心中,便悄无声息地多了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

沉默片刻之后,李渔方才问出第三个问题,但张麟轩不但没有给出答案,反而神色漠然地盯着李渔,并且在他的眼神深处,李渔还看到了一抹异样的情绪,仿佛是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恶念,不知为何今日却被少年放了出来。

张麟轩神色漠然,与此同时,少年的心湖之中则有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正在缓缓浮出水面。虞渊虽然竭尽全力对其进行压制,但依旧是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湖中升起,最终于湖面孤岛之上悬停。

虞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长叹一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世间纵有美景千万,但最终能入眼者,不过二三而已。尔非良人,本该一枕黄粱之后,便再无瓜葛,又何必费尽心思,自找没趣,最终既伤人又伤己,真真是何苦来哉。”

望向孤岛之上悬停着的漆黑长剑,虞渊神色凝重,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渊来到长剑之侧,摊开右手,剑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掌心之中,然后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既已出世,往后便暂时先跟着我,免得给咱们那位‘老天爷’惹麻烦。”

长剑微微颤鸣,好似做出回应。

虞渊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看向湖中的那几株莲花,满脸欣慰道:“真不亏是一方洞天福地,其中水木之精,果然纯粹且浓郁,勉强算是弥补了一下损失吧。”

一团青气凝聚在湖面之上,其中似乎正孕育着什么。

得与失,二者往往共存。既然有所失,自然便所有得,如此才算公平。

虞渊收回目光,然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神色欢喜。

其实准确地来说,虞渊方才是把玩了一下如今耳朵上突然“无故”多出的一对耳环,银晃晃的,好看极了。

这对小物件,与自己当真是绝配。

人身天地之外,张麟轩此刻正沿着一条青石小路不断向前走去,李渔则紧随其后,二人神色都有些古怪。约莫走了半炷香的时间,二人总算是离开了元行都,重新回到城西的那座花坊之中。当张麟轩推开内堂的红木门扉后,却发现此时已然入夜,而原本待在花坊内的众人此时也都已离开。

站在张麟轩身后的李渔对此解释道:“正所谓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洞天福地内的光阴流速与外界存在不小的差异,先前未曾告知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张麟轩淡淡地说道:“无妨,坊主且先回去休息吧。”

李渔欲言又止,只好无奈离开。

“终于舍得回来了!”漆黑的花坊之中,突然亮起一道火光,一位穿着浅红色衣裙的女子,偏着头,朝着面前的男子柔声笑道。

张麟轩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家有贤妻等候,岂可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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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色界内,鹿衍坐在一处石桥之上,石桥之下是那涓涓流水,倒映着一轮明月。

这一切都是鹿衍此刻心中所想,然后以神通具象化出来的事物。真真假假,梦境之物而已,对于此道,鹿衍可谓集大成者,无人能出其右。

鹿衍坐在桥上,双眼不知看向何方,不过却时而流露出笑意,又时而有些哀伤。

一道黑影,突然在他身后浮现,言语间似乎略有些讥讽之意,道:“纵使再让你看上万年,你又能改变什么。”

鹿衍转过头,神色认真道:“要不您老人家试试看?”

一万年之间,虽然已经准备许多,但未免还是有些捉衿见肘,时常不得已拆了东墙去补那破旧将倾的西墙,劳累不说,最重要的是那份无奈最惹人麻烦。若砌墙之物充足,又何至于如此?不过您老人若是愿意再给我一万年,那这样的局面自然不会出现,而且到时候您在看,那自然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道黑影冷哼道:“世间河流,无论大小,终归要流入海中,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未曾有过任何改变。就算是你鹿衍修为通天,也依旧没办法改变这个道理。”

鹿衍点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观点,但又给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我从始至终,一直都未曾寄希望于改变河流最后的去处,所要做的无非是让河道发生些许变化而已,从而为某件事争取更多的时间。我其实并没有改变这个道理,只不过是再一定的前提下加以利用而已。百川终归入海,但入海之前,百川流经何地是可以做出一些改变的。如此便多了诸般变数,便可以做成那件事,所以有何不可?”

那道黑影驳斥道:“河道本是浑然天成之物,乃是自然造化之功,岂可因为你自己一人私念,便随意更改。若人人皆如你一般作为,这世间岂不是要乱套了,那么届时天地的规矩又有何用?!所谓的儒家之礼,以及十方阁那不为人知的家规,岂不是成了一纸空谈,一桩令人发笑的笑话!”

鹿衍沉声道:“待此事结束之后,我会亲自镇守在大河两岸,保证类似之事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镇守河岸?你鹿衍这是要赎罪吗?!”那道黑影不由得讥笑道。

“可以这么说。毕竟在此次河流改道一事中,还是殃及了不少无辜之人,所以理应给出一个说法。”

“当年你本可以成道于外,却偏偏自囚,放弃了那次机会。时隔万年,我还是不禁要问一句,为何?”那道黑影言语间流露出一股惋惜之意。

“自然是此间风景,令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够,放不下的缘故。”

元行都内,有人大梦初醒,却依旧沉醉其中,甚至于脸上的那一抹羞红,都迟迟不肯消退。那份小女子的矜持与娇羞,仍是在隐隐作祟。

李渔的第三问,言语简单,意思表达的也很清晰。

“若此二者消散于世间,公子可会另寻美景?”

李渔上前一步,与身前少年可谓是近在咫尺,一双丹凤眼眸不停闪烁,竟是有些娇羞地问道:“此间美景,可有动公子心魄者?”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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