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彼

灵主大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似乎再说,没错,你就是那种人。

“要不你试试?”教书先生笑容真诚地问道。

“在呢,在呢。”教书先生弯下腰,微笑地看着这位如今个头不高的灵主大人,满眼慈爱。

“臭小子,赶紧给我滚,少拿这副爷爷看孙子的眼神盯着本大人,不然小心我真喊你一声爷爷,让你在你家老头子那边吃不了兜着走!”灵主大人威胁道。

灵主大人嘴唇轻启,以口型回了一个字,滚!

关于剑道修行,其实在最初的那段修行岁月中,一直有一个极为自负的说法。只不过因为一些较为特殊的缘故,所以未能流传下来,如今某些岁月悠久的山巅之人兴许还能略知一二。

剑气纵横九万里,直达天穹,可扰天君清梦。

教书先生收回目光,然后身形飘落在南山城的城头,举目看向城内某处剑气倾泻之地,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遗憾之色,喃喃自语道:“若方才这一剑是由师兄您亲自举剑挥出,又该是何等风景。”

当年某人的无敌之姿,教书先生有幸见过。

剑意绵延十二州,人间无敌,可令三教胆寒。

此番言语,可谓是嚣张至极。

原本气势恢宏的剑光由于在天地之间愈行愈远,故而一身剑意也正在慢慢消散。剑光最终止步于东海海面,然后如一粒沙石般沉入大海,毫无波澜。

被教书先生轻握在手中的铁剑忽然开始颤抖,随后一副孩童模样的灵主大人再度出现在这位教书先生的身前,怒目而视,朝着教书先生大喊道:“小十三!”

“哦,这样啊。”教书先生随口说道。

灵主大人一时语塞。

“还真是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如今这人跟人啊,真是连一点最基本信任都没有了。”教书先生不禁哀怨道。

此刻的灵主大人没心情再继续跟他扯淡,一脸严肃地问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在这闲聊,赶紧告诉我张欣楠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哎呀,您老人家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好了。虽说我的剑道不如大师兄,神通不如八师兄,可到底胜在了“读书破万卷”这五个字上,故而方才一剑,才能真正做到“下笔如有神。”教书先生嬉笑着说道,“‘十三出手,向来毫无意外’,这可是当初师尊给的评价,您老就放心好了。”

灵主不禁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道:“小十三,此地就你我二人,别装了。张欣楠现在正忙着对付那股声势浩大的天地压胜呢,你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见,就别跟这白费力气了。”

教书先生不禁有些失望,小声嘀咕道:“原来师兄听不见啊,真是白费了我这许多口水,早知道晚点再说了。”

灵主大人实在是不愿跟这个混小子再多待一刻,拄着额头,万般无奈道:“他听不见,但我听得见。”

片刻之后,他强忍着心中怒气,与这位无比烦人的教书先生接着问道:“我劝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你此番作为到底想干嘛?”

教书先生轻描淡写地给出答案道:“备战。”

“什么!?”灵主不由得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

对于听到的那两个字,他简直不敢相信。

备战?多么简单的一个词语,可当它从这位教书先生的口中说出时,却竟然显得无比沉重。

要知道,当年那场旷日持久的人妖两族之战,都未曾让眼前这位身着青衫的教书先生亲自准备,可他如今竟然说要备战?这到底会是一场怎样的战争,灵主大人实在难以想象。不过他很清楚,相较于那场被誉为人间自创立之初至今最惨烈的人妖之战而言,这场战争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教书先生神色如常,随口道:“未雨绸缪之举而已,您老人家不必太过忧心。至于日后到底能不能真的打起来,暂且还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双方日后万一真的打起来的话,那么输掉的一方将为此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不然我也不会尚在梦中,就被那两个‘自己’突然叫醒。如今的局面,真可谓是一堆的烂摊子,正在等着我们去一一收拾呢。”

灵主恍然道:“难怪你如今会是这种状态,原来是那场梦境依旧未醒的缘故。这场未雨绸缪,真是难为你了。”

“能者多劳而已。”教书先生轻声笑道。

“关于这场未来之战,你还有什么能说的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言语就是。不过我想不明白一件事,就算这场未来之战的影响极大,可这与你甚至不惜以天地大道来压胜自己的师兄,有何必然联系?要知道你这么做,可能稍有不慎,便会害了他的性命。”灵主大人有些费解地问道。

“打仗吗,无非就是一人,一马,一利器,一盔甲的事情罢了。其中这一人便是如今世间的万千修士,而一马便是墨家如今正在打造的那艘渡船。而就目前而言,放眼整个人间,在那场未来之战中能够真正算作盔甲一物的东西,也就只剩下那三位亲临战场后的某种大道压阵了。至于最后的这一利器,自然非师兄手中的三尺剑莫属了。若是这柄剑无非承受某种大道威压,而导致其折断在战场上,那么届时的我们将再无还手之力,只能一味地被动挨打,直到最后死亡的降临。”

灵主面色凝重,沉声问道:“你们家那位老头子,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吗?”

教书先生点点头,道:“知道。”

“他怎么说?”

“师尊什么都没说。”

灵主哑然失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依照那个老家伙的性子,多半不会理会此事,毕竟当年那场人妖之战他就没有插手,想来如今也是一样。剑不磨不锋,如今打磨一下剑锋也好。不过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在我眼里,他张欣楠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什么战争利器。”

紧接着,灵主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厦将倾之际,我很清楚他会做什么,我也知道拦不住,但我要你记住,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他需要一个人面对无数强敌时,你必须给我赶过去帮他,无论事后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要是让我知道他最后是一人在战场上力竭而死,那么我敢保证后世之人,从此再无剑修!”

十三作揖而拜,正色道:“若到时师兄一人被围,十三必定拼死相救。”

灵主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那座阁楼,如今除了老四和小五之外,也就还剩下个守门人始终如一日地站在楼门之外,总之冷清的很。如果将来还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让它再重新热闹起来。说到底,终究还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不能坐下来就此说开呢。无非是理念不同而已,又不是说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最后依旧瞧不上对方,平日里少些走动就是,可逢年过节总要在一起吃顿饭吧。”

教书先生隐约之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再三犹豫之后还是选择沉默,只是轻声说道:“一定。”

“如此最好。”灵主笑容灿烂,一想到那座阁楼日后有可能恢复往日的热闹,便开心得不行。

教书先生站在一旁,神色有些恍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星辰大海之中,两人遥相递剑,剑光闪烁,以至于星辰都显得暗淡无光。

剑气将歇之际,剑光将尽之时,一道璀璨而绚烂的金光骤然间在星海之中划过……

一阵清风拂过,吹动了这位教书先生的满头白发,他扬头看向苍穹,喃喃自语道:“这就是代价吗。”

已有之事,无法逆转。已逝之人,不可挽回。光阴漫漫之流水,一往无前,永无回头之路……

日月交替,春秋更迭,此乃亘古不变之理,非人力所能更改。大河之水不止,世人只能随波逐流。若有生灵于河中航船,行悖逆之理,则势必船毁人亡……

以上种种,可得八字,曰:逆流而上,势必大乱。

教书先生抬起手,看向手中这本残缺的古书,不由得眉头微皱,眼中充满迷茫。对于所做之事,以及心中不可动摇的信念,竟是开始产生怀疑。

手中之书,乃是古籍,取自河中,仅存半卷。

此书无名,以“已有之事,无法逆转”八字开篇,又以“逆流而上,势必大乱”八字结尾,不过这最后八字却非此书的真正结尾,因为此书如今只有半卷而已。此外半卷的内容到底为何,无从得知,至于真正的结尾到底是好是坏,也依旧难下定论。

修道最令人欢喜之事,是未知,而最令人担忧之事,恰恰也是未知。

人生迷茫,战乱将至,又该何去何从。

灵主已经自行离去,返回剑客的人身小天地之内,帮着照顾那五个如今处境都不算太好的小家伙。方才被某人塞入剑身之中,充当了一次剑灵,着实让他元气消耗不少,以至于现在已经无力去外面帮剑客再做些什么了,只好在此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让他免去后顾之忧。哪怕皮外伤再多,可也总好过心肺受损。

教书先生站在城头,看向城内那个站在马车旁,神色异常紧张的少年,喃喃道:“到底还是少年郎,哪怕偶尔身上的暮气多少重了些,可总体而言,依旧还是朝气蓬勃,让人充满希望。以后要继续努力啊,希望在最后一刻,你我二人真能如约定一样,相互成就彼此。”

南山城外,一袭青衫的教书先生正在举目眺望,对于那道渐渐远去的恢宏剑光,教书先生格外欣赏,所以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

灵主不禁微微皱眉,失声笑道:“话说,你这么坑张欣楠到底所为何事,难道你就不怕他日后找你算账?”

“正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况修行之事,哪有未见山巅,行至山腰,便志得意满,就此停步驻足的道理。虽说师兄已经走在了世间剑道的最前方,可于他自身而言,依旧还是在山腰处原地打转,别人不清楚,难道您这位灵主大人也还不清楚?要知道,师兄他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已经在剑道上驻足千年了。他不但不曾向前迈出一步,而且如今竟然还有了后退的苗头,难不成你这位昔日故友就这么视而不见,毫不理会?反正我这个做师弟的是看不下去,毕竟是自家师兄,怎么说也要帮他一把才是。”教书先生情真意切地说道。

教书先生一脸无所谓道:“咱们之间各论各辈分,两不耽误,想来师尊他老人家也不会说我什么。再说了,就算你真随口叫了一声爷爷,你以为我就答应啊?不可能的事,我小十三是那种人吗。”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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