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的心情着实不错……满饮了两杯,等第三杯倒满,他突然放下了酒杯,笑呵呵道:“诸公,这杯酒等着破敌之后,我等再痛饮如何?”
张叔夜颔首大笑,“彼时怕是要在燕京痛饮了!”
群臣欣然点头,御帐之中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大家伙随朕出去观察敌情,不日决战,势必砍下兀术狗头!”赵桓欣然向外而去,群臣簇拥,等到了外面,又有诸将加入,使得赵桓身边的文臣武将,多达百人。前呼后拥,声势浩大。
宋军主力兵出武邑,而金兵沿着束鹿南下,双方的战场在黄河以西,滹沱河和葫芦河之间的开阔平地。
平原地形,天寒地冻,河水断流,脚下大地坚硬如铁,放眼望去,天苍地茫……坦白讲,这种地形,这种天气,非常适合金兵作战,对于大宋来说,却谈不上优势。
群臣之中,除了吕颐浩随着赵桓征战青化之外,其他的重臣,哪怕是张叔夜这般的枢密使,总戎政大臣,此刻也是心惊肉跳,汗毛竖起。
放眼望去,对面是金人的营垒,密密匝匝的旗号,不时出动,从营前掠过的骑兵,仿佛再向宋军示威一般。
目睹这一切,张叔夜忍不住长叹一声,“老夫昔日剿匪平叛,自以为知兵……可是到了真正的战场,方知自己的浅薄……金人虽然连战连败,可到底是一大国,底蕴雄厚,岂能小觑!”
宋军群臣正在议论……此刻对面的兀术也出动了,毕竟宋皇亲自观阵,黄龙大纛迎风飘扬,此外韩世忠,曲端,刘锜,这都是授旗大将,此外还有吕颐浩和张叔夜等人,密密麻麻的大旗,仿佛一片火焰,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兀术、拔离速、秦桧、还有若干万户,金兵诸将,也都出来了……单看两边规模,居然差不了太多。
兀术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千里眼,他看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所有人都糊涂了。
“敢问四太子,何故发笑?”秦桧躬身问道。
兀术朗声道:“自金宋交兵以来,对面的赵官家算是谨慎小心,每战必嘱托大将,不敢随意干涉军务……如今他却自作聪明,带着一群宰执重臣,悉数前来,自以为必胜!可兵法怎么说?骄兵必败!赵官家这一次是自取灭亡!”
……
“朕请诸位相公过来,虽说是为了排场……却也是想借此告诉征战多年的全军将士。大家伙身上穿的铠甲,手里拿的刀枪,口里吃的粮食,皆是百姓民脂民膏,皆是诸位宰执相公,苦心运转,供应军需。对于诸位爱卿来说,战场的胜利,也是你们的功劳,胜利越大,功劳越大。不论朝野,不拘文武,都要同心同德,唯有大家拧成一股绳,大宋才能无往不利!”
……
“我大金虽然接连失败,可我们到底是女真猛士,天寒地冻,正是我们跃马扬鞭,驰骋无忌的时候,大家拿出哀兵之心,此战必胜!”
……
“克复故土,夺回家园,是我大宋军民百姓的职责,皇天在上,祖宗英灵,注视着我们。汉唐的前辈在看着我们。咱们大宋汉子,不弱今人,不弱古人……六年来,金国日薄西山,苟延残喘。名将丧命,强兵消亡……如今燕山府光复,太原已经大捷,金人依旧窃据疆土,这是我大宋百姓的耻辱。此战,就让我们驱逐金人,一战成功!”
……
“赵宋兵马久战久疲,且人数不过五六万……我大军合兵十万以上,旌旗相连,铁骑无数,河北大地,一望无垠,只要冲过去,杀透宋军大营,活捉赵桓,不是难事!所有人务必全力以赴,舍死忘生,拿出女真勇士的骨气,纵然战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不许后退,不许当孬种,懦夫!”
……
“金兵虽多,但后方已失,退路已决,不过是一群丧家饿犬,一战之下,溃不成军。我军将士,只要坚定信心,死战不退,破兀术不难。且张荣水师,岳帅大军,已经围攻河间府……城中金兵,不堪一击。河间既破,三路大军,再加上太原府的吴总兵,泰山压顶,金人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两边距离不过十里,两军统帅侃侃而谈,做着最后的动员,两人都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从战略讲到了战术,一致认为,优势在我。
只不过谁都知道,战场上是不存在双赢的,赵桓在观察之后,就得出了几个结论,此战的重点依旧是骑兵……兀术的兵马有超过一半的铁骑……一旦发动起来,撼天动地,极难阻挡。
而且他们要想逃走,更是从容轻松,宋军想要真正获胜,并不容易。甚至等待那两路兵马合围,也有些不容易,毕竟打了这么多年,兀术滑得和泥鳅差不多,一旦战况不利,他没准就会果断逃走。
“良臣和正甫,此战朕准备先发!”
“什么?”
韩世忠和曲端都傻了,以往赵桓还算听话,能留在后方督战,这回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要主动往前凑合。
“官家,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行?”赵桓含笑道:“金兵铁骑虽然锋利,朕也不是没有杀手锏……只有朕在前面,才能吸引金人亡命攻击,又能鼓舞军心士气……自开战以来,朕位置不断向前,到了现在,朕也该一马当先,岂能居于人后?”
面对赵桓理直气壮的要求,两位大将终于迟疑了……其实他们也都明白,这就是一鼓作气的事情,就看谁更能下本,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胜负就在一战之间。
官家领兵当先,的确有这个效果……只是却不能如此草率,“官家,臣必须护卫左右,保护安全。还有,必须连夜挖掘,建立起壕沟,布置地雷,陷坑……迟滞金兵铁骑,如果不能做到这些,让君父直面金人铁骑,臣等都该死了!”
韩世忠坚决说道。
曲端稍思量,也躬身道:“韩大王在前,臣愿调动兵马,从两翼围攻。虽然我军以步卒为主,但依旧能打穿金人骑兵!此战必胜!”
“好!”
赵桓从善如流,“就这么办了,咱们君臣同心,没什么事情难得住我们!”
赵桓虽然有所坚持,却也不是死脑筋,而韩世忠和曲端两个,更是他足以仰赖的左右手……两人立刻找来了一支专业的工兵……没错,宋军已经有了工兵编制。
其实这么说也不算对,因为从春秋战国开始,历次攻城作战,不管是攻城方,还是守城方,都有庞大的工兵队伍,制造各种工事武器,进行对抗。
墨子和公输盘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桓最多是把工兵专业化了,又专门制作了一批器械,诸如炸药包,工兵铲,绳索,加固的车辆等等……
三年养精蓄锐,宋军还是有了很大提升的。
此时工兵营指挥使正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他叫杨沂中,传闻之中,他还是杨家将的后人,参加御营也很早……只不过有些事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杨沂中蹉跎了许久,最后他没有办法,只能去武学镀金,什么骑兵、步兵,乃至最新冒出来的火器特科,都不是他能挤进去的。
最后无奈,选择了最吃苦的工兵。
就在杨沂中以为自己一辈子要默默无闻了,却没有料到,峰回路转,在这场最关键的战斗中,他竟然有了表现的机会,而且还是在天子面前,杨沂中的手在发抖。
“给我说实话,能修好吗?”
“回恩师的话,绝对能!”
杨沂中躬身对曲端答道,随后他从背后拿出了工兵铲,朝着地面狠狠挖下去,一锹,两锹……前面挖得非常吃力,可是当挖到了一尺半之后,下面的土地并没有冻上,也就是说,看起来坚硬的大地,只有上面一两尺深的一层罢了。
“恩师,我们从军营出发,连夜掘进,到了明天拂晓,势必能挖出三条战壕……如果不能完成任务,我情愿意献上人头!”
曲端认真看了看杨沂中,“为师提醒你,如果不行,或者是出了差错,挡不住金人铁骑,掉脑袋的可不只是你,就连我这个当老师的,都该死了!可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干成了,一个统制官,少不了你的。光耀门庭,就在眼前!“
杨沂中用力点头,他神色凝重,表示清楚。
天色刚刚黑下来……五百名工兵就开始了动作,他们首先从宋营两侧动手,先清理上面的冻土,随后开始大肆掘进。
所有人都在地下工作,金兵的侦查骑兵几乎察觉不到。
杨沂中指挥着部下,将冻土放在壕沟的外侧,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深度在八尺左右的交通壕。
随后当到达预定的战壕位置,他们果断开始猛挖,他们需要把战壕加宽,增加到足以抵挡马匹的地步……时间,流逝,很快到了后半夜,许多人都把衣服脱了,大冷的天,热血涌动的健儿,肌肉和汗水交织在一起,人身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汽。
其中的辛苦,完全不用多言,杨沂中的手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了,磨得血肉模糊……血水凝结在工兵铲上,让工兵铲成了**的一部分。
伴随着清晨的霞光,一杆半旧的龙旗,出现在了宋军营地之前……猎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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