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也觉察到了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但是他一时间又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这坐一下炕上都能有这么多联想,他的确想不到那方面去。
干咳了一声之后,冯紫英还是打破了沉寂,“琏二哥那边,我可以去说一说,但是效果如何,恐怕难说,我自己觉得不太看好,这事儿感觉琏二哥认真了,要不凤姐儿,你去琏二哥那里服个软,说些好话,兴许还能有些挽转余地,……”
“哼,铿哥儿,这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我找你来商量,你就只会让我去下跪求饶?那我找你有何意义?还不如我自个儿悄悄去做了就行了。”
王熙凤阴郁的面庞褪去了那份妖媚骚气,反而多了几分端庄贵气,只是眉宇间仍然还有那种桀骜味儿。
看得出这女人还有些不服气,一门心思想要让贾琏臣服回来,只不过冯紫英却知道现在的贾琏恐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随着王子腾的离京,王家似乎也有些走下坡路的迹象,更何况贾琏早已经不看好贾家的未来而另寻出路,都打着要淡出贾家的主意,怎么可能还在乎你王家对贾家如何施压的事儿?
而贾琏现在靠着自己本事在海通银庄干得挺顺手,每年几千两银子的薪俸和花红,这在整个京师城里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看看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们的月俸是多少,当然人家也不靠这个,但是寻常那等六七品官员的薪俸多少,就能感觉得到这海通银庄大掌柜收入的丰厚。
外有这样一份厚实的收入作为底气,还有扬州瘦马和京中小娘的刻意温存逢迎,内有贾赦夫妇的暗中支持,受够了憋屈的贾琏怎么可能还会回心转意?
王熙凤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是内心的愤懑和委屈,加上素来好强的性子,却让她始终放不下这份颜面,要让她去向贾琏下矮桩恳求对方回心转意,那还真的不如杀了她。
“凤姐儿,夫为妻纲,你去和琏二哥说几句好话又怎么了?”冯紫英也有不高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琏二哥和你也做了这么几年的夫妻,还有巧姐儿,难道就不值得你去说几句软话?”
一听冯紫英提及巧姐儿,王熙凤更是气恼,凤目圆睁,双眸喷火,原本有些苍白的面颊也变得艳红起来。
“铿哥儿,你一个外人,倒也还知道巧姐儿,可贾琏那厮,狼心狗肺,可还顾念夫妻情义,可还记得还有巧姐儿?回来这几个月,他抱过巧姐儿几回?见过巧姐儿几次?只怕所有心思都钻到豹房胡同那个婊子胯下去了吧?”
被王熙凤突然爆发的情绪给堵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年头大男人主义盛行,男人家对家中女儿的确不太重视,和后世的女儿奴小棉袄这一类说法大相径庭。
这从贾府里边就能看得出来,无论是迎春还是探春惜春,有几个当爹当兄长的在意过?
除了元春稍稍特别一些,但内里也还是一样,元迎探惜四女中没一个落得好下场,除了贾家没落的缘故外,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女孩子们未来的幸福。
元春被强行送进宫,也不管日后命运,迎春被贾赦卖掉,探春更是被打发出去远嫁异邦,名义上好听,但实际上谁不知道那是往番邦和亲?
惜春更是看透了这一切,为了避免厄运,干脆就出家了事。
又有哪个青春女儿没有憧憬幻想过自己能嫁个好夫婿,生儿育女,恩爱一生?
但现实的残酷让她们都只能黯然神伤,这也是为什么迎春会突然爆发出勇气想要追求一番改变自己命运的原因。
见冯紫英不吭声了,王熙凤更是得理不饶人,“贾琏这厮,原来还会人模狗样甜言蜜语糊弄人,现在呢?翻脸不认人,他有什么本事,我还不知道?不是你扶持提携他,他能有今日?真以为自己本事大了能让那些个贱货对他心甘情愿了?那些个年轻的浪货跟了他,迷得他三魂五道不知道姓什么了,想要我去求他,做梦!我倒是要看看他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王熙凤的爆发也让冯紫英目瞪口呆,对自己丈夫称之为这厮,然后贱货浪货的噼里啪啦一大堆脱口而出,显然这一次贾琏也是把王熙凤给伤透了,这才让王熙凤绝望之余不管不顾了。
当然更大可能是王熙凤也意识到了贾琏不可能再回头了,所以干脆就破罐子破碎了,撕破脸也好,白刃相向也好,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还能怎么着?
贾琏想把她赶出贾家还真没那么容易,就算是和离了,只要有贾母在,只要王家还没倒,贾琏就休想娶别的女人入贾府。
见冯紫英只是叹息,却不回应,平儿也有些着急,她也觉得自己奶奶有些疯魔了,可能也是这段时间被几方面的事情给逼得有些情绪失控了。
府里边现在窘况也是无法缓解,二月份府里边下人们的月例都还没有发放,奶奶姑娘们的倒是发了,但那没几个钱,可几百号下人,那都是等米下锅的,这要拖下去,就要出乱子了。
奶奶也在和鸳鸯沟通,想要再从老祖宗屋里挪点儿老物件出去抵当,弄些银子回来,还打算卖掉几个铺子和庄子,以免今后几个月都要面临这种情形。
只是鸳鸯那边也难,虽说老祖宗知道自家屋里的那些个老物件被典当出去不少,但是有些却是有意义的,老祖宗也不许弄出去,只是值钱的物件就那么些,不动那些个物件,又根本无法弄回来足够的银子。
这要都给弄出去了,日后鸳鸯也不好向老祖宗交代。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拖着,但也把奶奶逼得够呛。
再加上琏二爷已经公开放了话要和奶奶和离,虽说老祖宗和老爷太太都不同意,但琏二爷却扬言便是府里边不答应,他也一样要和离。
《大周例·户令》中七去中,他认为王熙凤犯了四条,无子,不知节俭浪费,不孝顺公婆,忌妒,哪一条都足以让他可以公开休妻,若是王熙凤不愿意和离,那他就休妻。
按照《大周例》,和离之后,被离弃的妻子可以住在原夫家,直到另嫁或者本人愿意离开原夫家,原夫家不得逼迫,而如果休妻,这一条便不受限制。
这是一记很凶狠的招数。
如果贾琏坚持离婚,那么王熙凤不肯的话,仅仅是无子这一条就足以把王熙凤打倒,而浪费和忌妒这本来就是一个可上可下见仁见智的说法,而不孝顺公婆也有些说法,若是贾赦夫妇变调,那么王熙凤一样可能被休掉。
这也逼得王熙凤现在是走投无路,虽然现在老祖宗和贾政夫妇都还在为她打气,认为贾琏不至于公开休妻,因为休妻一样也会给贾琏带来很坏的名声,尤其是王家也是望族的情况下,这一步不到万不得已贾琏还不敢走,但是王熙凤却知道贾琏这一回恐怕是铁了心了,甚至王熙凤自己也做好了和离的准备。
更让王熙凤感到懊恼和愤怒的还是贾瑞的逼迫。
平儿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过一个人,哪怕贾琏这般无情,但平儿也知道这多半是因为以前自家奶奶对贾琏逼迫过甚的反弹,但贾瑞这厮却是真真一个无赖,而且是一个没有底线的无赖。
这厮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大胆量和劲头,三天两头都往这边钻,对自己动手动脚不说,还说些不着调的荤话撩拨奶奶,真如奶奶所说,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自己,连衣衫都没有穿利索过的一个蠢物,居然也想吃天鹅肉?
“大爷,奶奶现在心情很不好,请您谅解,这一次请大爷来,就是想请大爷替奶奶分解这些麻烦难题,尤其是那贾瑞……”说到贾瑞,平儿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贾瑞,还是贾瑞,这厮又怎么了?”冯紫英知道问题多半还是出在贾瑞身上,但他还没有搞明白贾瑞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就算是贾琏要和王熙凤和离,就算是自己没怎么来贾府,但是王熙凤岂是他能招惹撩拨的?一介穷极无聊的腐儒,居然也有这般勇气胆量,冯紫英都要佩服这厮怎么克服这些恐惧的。
王熙凤粉颊上也掠过一抹羞恼的红晕,银牙几乎咬碎,“贾琏羞辱我也就罢了,铿哥儿你折辱我我也认了,只是贾瑞这厮居然也要骑到姑奶**上来拉屎拉尿,也觉得姑奶奶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他可以趁机占便宜,姑奶奶可不能忍!铿哥儿,你给个话,怎么处置,划出一条道来,否则这事儿捅烂了,我反正已经是债多不愁虱多不咬了,连贾琏都不要了,背点儿脏名声也无所谓了,你可是翰林院修撰,日后还要娶林妹妹的,还要在贾府里走动,难道也听任这厮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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