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院门,宝钗和探春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相互看了一眼。
想到自己今天的表现,宝钗就觉得有些丢脸,自己怎么就忍不住有些急躁上火了?是因为感觉到探丫头带给自己的压力?
看到探春还有些气鼓鼓的姣靥,宝钗心中又倏地一松,这不过是冯大哥拿林妹妹的嫁妆来做的一个测试罢了,自己怎么却如此当真了?还真把探丫头的火气也给勾了起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探春在踏出小院门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表现的失分。
怎么在冯大哥面前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宝姐姐好像也被激怒了诶,平素她是绝对不会说这般言语的,为何今日居然也要和自己争论起来了?
而自己好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就变得如此暴躁起来了?
当两双眼睛汇聚到一起,宝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探丫头,今儿个姐姐可是被你害得丢脸了!”
而探春也是脸上一烧,忍不住一下子抱住宝钗的胳膊,撒着娇,“宝姐姐,你还说,小妹今天可是无地自容了,冯大哥大概从未想过小妹会如此,哎呀,小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以后面对冯大哥,……”
宝钗感受到探春抱着自己胳膊在她怀中扭动带来略微起伏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心中也是微动。
这丫头也长大了,只比自己小两岁,今年也十四了,思春的年龄了,难怪……,不过这丫头想过将来么?冯大哥知道么?
“冯大哥不会在意这个的,嗯,只要我们自己不在意。”宝钗还是很喜欢探春这种性子,比黛玉的敏感要大气爽朗许多,但是又不像湘云那般过于豪爽大方,她喜欢这种有节有度的利索。
“说来说去还是冯大哥太坏了,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捉弄我们俩,让我们不知不觉入彀,结果弄成这样,他一个人在一旁看笑话,……”探春已经明白过来了,气哼哼地道:“他看了我们俩的规划方略就知道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还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哼,特别是最后他问宝姐姐对我们的规划想法,小妹看就是他故意要挑起小妹和宝姐姐的斗气……”
“你也知道,那还要上当?”宝钗忍不住打趣,二人就这样携手漫步。
“哎,谁让冯大哥故意弄出这样的架势来,让人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话语走了,……”探春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然后侧首嗔道:“小妹上当也就罢了,姐姐这般沉静淡然的人,为何今天也失态了,和小妹一般见识起来?”
宝钗哑然失笑,这丫头还能用这种方式倒打一耙?不过平素里自己的确把她当妹妹,许多时候都是让着她,所以今儿个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至于原因呢?
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难道说告诉对方自己有点儿吃醋了?
忍不住捏了一把探春丰润饱满的脸颊,宝钗轻笑着道:“谁让你那么咄咄逼人?”
探春撇嘴,试探性地道:“姐姐怕是因为是在冯大哥面前的原因吧?”
宝钗脸微微一烫,故作镇静,这会儿冯大哥刚和林妹妹订亲,和自己的事情还不能公之于众,探丫头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少在那里胡说!”宝钗又想去撕探春的嘴,探春却把脸死死贴在宝钗肩头上躲过,嘴巴却不肯饶人:“姐姐好像有些害臊了?”
“死丫头,你再说,你再说……”
冯紫英站在小院的花窗里,看着院外两个丫头就这么嬉笑打闹着里去,心里却是无比的甜蜜舒畅。
他不愿意看到宝钗和探春因为这事儿而交恶,所以之前甚至都有点儿忐忑,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宝钗和探春,这俩丫头在这方面都有着惊人的敏锐性和自控力。
或许她们都隐约相互感受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却很清楚冯紫英绝不愿意看到某些情形发生,所以即便是有,也会很好的把这些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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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喜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续几个月高强度的操劳,让他已经疲倦得有些来不起了。
从山东到扬州,一来就再没有清闲过,冯紫英给他画了一个无比大的饼,大得他觉得哪怕是累死都值得的饼。
海通银庄,股本金可能达到五百万两银子以上,而整个银庄将来会覆盖整个大周境内,甚至可能走出大周,到南洋和日本朝鲜。
他至今仍然记得冯紫英和他畅谈的那个晚上,整整两个时辰,冯紫英的声音都讲得有些发嘶了。
他不停的说,不停地描述,然后不停的规划和勾勒,而他就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倾听。
从架构到规模,从揽储到放贷,从风险评估审查到后续收回贷款,再到呆账坏账的拨备和处置,听得他头昏脑涨。
随后的一个星期他不断地去向冯紫英询问,然后回来做好记录,每天都有无数个问题冒出来,然后他去问对方,有些问题对方能回答,而有些对方语焉不详,还有一些对方也不知道,说是西夷的书上也没说,只有靠自己去慢慢摸索。
他简直不能相信这些东西冯紫英是能够通过读书(冯紫英解释)获得,这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如非如此紫英又如何能明白知晓这些东西?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只能接受,或许这位表弟真的就是一个天才。
几个月的辛苦即将结出硕果。
从最开始的一无所知到后来的慢慢了解熟悉,再到后来被直接推上台面去亲力亲为从头开始的规划和打造,从每一个商贾的接触交谈到说服,最终让他们变成股东或者开户的客人。
除了最初几个商人段喜贵是跟着冯紫英学习,看对方是如何说服这些人的,十天之后他就出师了,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到后来他还要手把手教授贾琏,嗯,当然冯紫英也在一旁提点。
嘴巴有些发干,似乎眼前都有些朦胧起来,段喜贵心中砰砰猛跳,他已经尽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但手心汗湿,下意识的吞唾沫,还有深呼吸,……
种种表现一直到看到冯紫英从容淡然的出场与前来参加开业典礼的扬州府知府、同知、兵备道佥事、漕运官员等等谈笑风生,段喜贵终于发现自己似乎一下子稳住了许多。
“表兄,这一位是周长史,忠顺王爷的长史,今儿个是专门从京师城来恭贺的,琏二哥应该认识,……”
“表兄,琏二哥,这一位是洪先生,他是登莱总督王大人府上……”
“表兄,琏二哥,这一位是南京户部侍郎苏大人,……”
“表兄,琏二哥,这是周先生,其兄是工部……”
应接不暇,但是段喜贵和钢来得及赶回的贾琏却都是振作精神开始接客,单单是今日来的客人都是整个扬州乃至南直隶的头面人物,他们以前从未或者说无法接触到,但是随着今天海通银庄的正式开门营业,他们将直接面对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日后他们更要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海通银庄选择了在扬州城最繁华的南河下街的一处大型宅院,面铺内仓,往西是钞关,往东则是中街和北河下街。
这里是整个扬州城的黄金街市,除了一大批盐商豪宅修建在这一片靠东的所在外,还有大量会馆也都汇聚在这里,包括湖广会馆、徽州会馆、山陕会馆和龙游会馆等等。
为了做到这一点,冯紫英也是煞费苦心,林如海的突兀逝去使得他也有些手忙脚乱。
原来许多本可以依赖林如海的声望就可以轻易解决的问题,现在就不得不让他亲自赤膊上阵。
好在开海为自己带来了很大的声望和影响力,哪怕是和开海没有太大关系的官员士绅,也都不愿意得罪冯紫英,谁能预料得到这一位几年后没准儿就回来当知府同知呢?
随着吉时到,登台亮相的段喜贵和贾琏一前一后抱拳行礼,段喜贵清了清嗓子:“诸位大人、同仁、乡亲们,今儿个是咱们海通银庄正式挂牌的好时辰,承蒙各位厚爱,能莅临蔽处,我们深感惶恐和喜悦,……”
早就写好的词儿,段喜贵背了好几天。
“很多兄弟朋友们都来问我,这海通银庄和别的钱铺钱庄有什么不同,又或者问,这弄这么大一个阵仗,究竟是干什么,那段某就用最简短最直白的话语来替各位解释一下,……”
“……,如果您是家里有几个闲钱,寻常用不上,藏在家里却又怕被贼惦记,那么我建议您存在咱们银庄里,安全无虞,信誉可靠,存取自由,随到随取,……”
“如果您是生意人,甭管你是行商坐商还是开办工坊,通存通兑,咱们今年之内就要在京师、扬州和大同三地做到,明年可以在苏州、广州、金陵做到,您在这里放入银子,要去大同买马买皮子,没问题,一张银票踹身上,你便可以优哉游哉去大同,只管在那里用去,……”
“如果您想做营生开办厂坊,需要银子周转,欢迎来我们海通,借款多少不论,时间长短不论,从事行业不论,咱们就敢说这话,只要您做的营生是朝廷允许的,就只管来,若是朝廷支持扶持的,咱们这还可以在利息上予以减免优惠,一句话,您会发现和外边儿那些个放贷的相比,咱们海通会让您觉得比朋友更值得信赖,比亲戚更仁义,……”
越到后边儿,段喜贵越放得开起来,尤其是进入了一个自我放飞的状态中,他的火力全开。
”今儿个是开门大吉,凡是今儿个来谈贷款的,利息一律九折,无论多少,……,凡是今儿个来存银子的,一律有孙家南货铺和顾氏绸缎庄的小礼物相送,先到先得,……”
鞭炮声响,硝烟弥漫,开业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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