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紫英向崔景荣提出减少福建那边的查看时间时,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出来两个多月时间了,从临清、东昌府到济宁再到徐州和淮安,然后再到扬州和金陵,像扬州和金陵基本都是呆了好几日,也做了相当细致的调查,连一堆吏员们都是叫苦不迭,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细致周密的调查。
而接下来的松江、杭州、苏州也都是几个重点考察了解的城市,加上这最后的宁波,涉及到开海的诸多方面,都已经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但福建还是要去,不过没有必要泉州、漳州都去了,去一趟泉州看看,再怎么也要给首辅大人一个面子。
虽然定泉州还是漳州还是掌握在内阁手里,但是起码要把姿态做足,邀请相关人员到泉州搞一个小规模的座谈,也就算是一个交待了。
最后定下来由吴亮嗣和魏广微加上贺逢圣三人带一帮吏员去泉州,而崔景荣、冯紫英加上孙居相三人,已经要准备就此次江南之行准备一份详实的调查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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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应嘉刚回到书房,尚未坐稳,便听得长随在门外道:“老爷,那一位又来了,您见不见?”
甄应嘉一阵头疼,他不想见,但是却又知道不见不行。
这事儿推不掉,千里迢迢从福建过来,没个说法,这家伙是肯定不会回去不说,而且肯定还有后遗症。
思考了好一阵,他才叹了一口气道:“请他进来吧。”
“见过甄公,甄公这一面可真的难见啊。”来人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怒意。
“实樽,不是我不想见你,而是你的来意我都知道,可现在却是无能为力啊。”
甄应嘉也不绕圈子,直接摊牌,脸上虽然还能保持着克制,但是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想要的,我知道,但现在我没法给你明确回答,朝廷那边根本就还没对此事进行商议,我怎么可能给你一个明确答复,我记得上一次信中我已经告知你了,耐心一些,实樽兄!”
“甄公,我也想耐心一些,但是奈何手底下几百号兄弟都要吃饭,您说朝廷还没有就此事进行商议,恐怕不对吧?我听闻朝廷一拨专门负责调查计议的官员都下来了,户部右侍郎崔景荣崔公带队,二十日之前还在金陵,兄弟没撒谎吧?”
来人圆脸上露出一抹精明的神色,目光却是始终锁定甄应嘉的面孔,似乎是要从甄应嘉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甄应嘉心中一凛之后但是随即又回过味来,崔景荣他们一行来江南并没有保密,也保不了密。
开海这么大事儿,朝廷要定下来,自然要有一些说法,还不仅止于海贸,朝廷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所以有这样一个调查组也很正常。
只不过甄应嘉却不感兴趣,他关心的只是涉及到自己的问题。
“实樽兄你说的这个我知道,他们在金陵呆了几日,我去拜会过崔大人。”
甄应嘉没说假话,他的确去拜会过崔景荣,只不过崔景荣那里客人太多,他也只能呆小半个时辰就只能告辞离开。
“不过并没有你所说的议定什么,我问过崔大人,崔大人也说只是对南直隶和闽浙的一些朝廷需要纳入统一调度考虑的事宜进行一个摸底调查,结果出来都还早,更别说议定你所说的那些了,朝廷怎么可能这么草率?实樽兄,我告诉你,没有半年,这个名单出来不了,所以你无须担心,我固然无能为力,但是你难道不相信……?”
唐实樽缓缓摇头,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冷冽:“甄公,半年时间,我等不了,兄弟们也等不了,如果说大家都等半年,那没问题,但是如果别人得了准信,可我们还得要等半年再说,那到了那个时候,如果甄公您一句话说没戏,那我们怎么办?”
甄应嘉心中一跳,急问道:“谁?谁得了准信?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不但他们那四家得了准信,蒋家没来找您?何家也没来找您?他们攀上了首辅大人的高枝儿,估计不会来找您了,那田家呢?”唐实樽脸上的精悍之色越发凌厉,“田家招揽了好几家小的,看样子要做大,但是他就那么肯定他能拿到一个名额?李家有李阁老做后盾,估计也没问题,除了我,漳州那边还能有谁呢?”
一种无力感萦绕在甄应嘉身上,让他无言以对。
今时不比以往了,自己给太上皇那边的几封信都没有消息了,甚至连太妃的信最早一封也是半年前的了,可义忠亲王的信却是不断,毫无例外的都是要钱。
问题是林如海那里没有太上皇的旨意,根本就不会买账,最起码也要有太妃的旨意才会考虑,义忠亲王的话林如海根本不理。
而这些商人的银子也不好拿,都是要讲回报的,像眼前这一位,怎么办?
不仅止于这一位,甄应嘉清楚,还会有不少人都会陆陆续续找上门来,开海牵扯到他们的利益,他们每年都有贡奉,自然就要有所回报,这一位不过是最急切的罢了。
这也罢了,这帮人顶多也就只能在自己这里发泄一番,闹腾闹腾,自己真要不予理睬,他们也只能受着,可是义忠亲王那边怎么办?开口就是二十万两银子,自己去哪里给他弄二十万两?
林如海已经对太妃的几道旨意起了怀疑,来信要求核对,这让甄应嘉也是头大如斗,这个林如海难道还真的打算在死之前把一切盘算清楚不成?
见甄应嘉不做声,矮壮汉子唐实樽似乎是看懂了甄应嘉的心思,“甄公,我唐家是漳州五大家之一,按照朝廷传出来的消息,既往不咎,要扶持规模最大的,那我唐家是不是该有一个机会?”
甄应嘉摇头:“实樽,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朝廷传出来的消息都是某一方面的,每个人都只传对自己有利的,便是给你这个机会,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甄公我明白,所以此时若是能办下来,我准备了十万两银子,……”
唐实樽的话让甄应嘉大吃一惊,他以为也不过三五万两就是对方的极限了,没想到对方这一次如此豪放大方,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见甄应嘉不敢置信,唐实樽也没遮掩什么,“有五家愿意跟着我干,他们也要分担一些,……”
“这还差不多。”唐实樽觉得如果十万两银子,那么此事件就值得好好操作一番了,内阁诸公也好,朝廷六部大员们也好,都不是无懈可击的,便是皇上一样有喜怒哀乐,一样他信重喜欢的,一样有能说动皇上的能人。
“那甄公的意思是……”唐实樽精神一振。
“再缓一缓,稍安勿躁。”盘算了一番之后,甄应嘉觉得这笔生意能做,但却不能只是唐实樽一家,还要多拉来几家,好在这不难。
“行。”只要有了肯定答复,唐实樽还是能等的。
“那倭人那边……?”甄应嘉迟疑了一下,这家伙和倭人也有很密切的往来,但话说回来,这搞海上营生,又有哪个没和倭人有交道?哪个船队里没有几十号浪人?
据说倭人关白一死,便是群雄逐鹿,现在据说是一个叫德川家康的胜出,但仍然有很多人不太服气,小规模的战乱仍然有,而大量无主浪人便开始浪迹海上,这几年里各家海商船队里浪人都不少,他们是跳船帮接舷战的好手,也是登陆和伏击战的好手。
“甄公,不急,这开海事宜如你所说还要时间,而这些浪人并不起眼,还是很有价值的。”唐实樽摇摇头,“没准儿以后这些人还有大用呢。”
就在金陵城中双方商议之时,冯紫英也迎来了收获期。
他没想到汪文言能给他拉出这样庞大一支“队伍”来,其实不是一支,应该是几拨共计几十支,良莠不齐。
其实并不算汪文言拉来的,而是汪文言通过盐枭熟人给那边带话,而且是有针对性的带话。
像泉州七姓和漳州五大家,都是有门道的,汪文言直接就舍弃了丢在一边,而太小的意义不大,唯独那些规模实力略逊于那些个大姓豪门的群体,拥有大量资金和人手、船只,那才是有价值的。
“公子,他们到了。”
“来了多少人?”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如此直截了当的对话,他也斟酌过许久,决定还是要见一见,谈一谈。
“漳州的最先到,四个人。”汪文言小声道:“他们最急切,可能是因为传闻漳州五大家都已经拿到了入场资格。”
“这帮人有什么特点么?”冯紫英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一类海商,虽然知晓他们的来意,但是如何把这帮人利用起来,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为自己所用,那还得要考虑周全。
“据说出身都很低贱,但风格都桀骜狂野,也都和倭人有密切往来,或者说他们的船队水手中倭人数量不少。”汪文言还是做过一番细致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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