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老老实实跟着卿良回到了冥域。
冥族与魔族同属阴诡之力,对于修仙者很不友好,元衿在这个地方几乎使不出仙法,虽然她也没剩多少仙气了。
一路见识过各种骷髅厉鬼后,元衿随卿良来到了冥殿。
幽暗的宫殿前有两个披着黑斗篷的骷髅守护,虽然同样是骷髅,但这两位显然更厉害一些,骨骼相当完整,骨架白得发亮。
“王上,您回来了。”乌晓走上前恭敬行礼。
卿良浅浅应了一声:“大军休整得如何。”
“王上放心,已经送去炼狱了。”
卿良闻言不再多问,径直往殿内走去,元衿自觉跟上,乌晓见状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动手去拦。
两人都进去后,一旁的乌风凑近他小声道:“咱们王上竟然带活人回来了,当真是稀奇。”
乌晓瞟了自家弟弟一眼:“知道她是谁吗?”
乌风迷茫地摇摇头:“哥,她谁啊?”
“元衿。”
乌风惊得瞪大眼,尽管他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哥,原来她就是王上日思夜想的元衿啊!”
乌晓:“……谁告诉你王上日思夜想元衿了?”
“不是你说的吗,王上做梦都在喊她的名字!”
“哦?你们此话当真?”
突然响起的女声把两个骷髅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刚刚那个女人并未随王上进殿,反而双手环胸站在黑玉石阶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你,你偷听!”乌风愤怒地跳起来,又忽而想到什么,抓住乌晓手臂颤颤巍巍道:
“哥,咱们快杀人灭口吧,不然她向王上告状,我们肯定要被王上‘咔嚓’解骨了!”
乌晓对着他头骨就是一个爆栗:“能不能有点脑子,你当王上跟你一样瞎?”
乌风都快哭了:“那怎么办,哥,我还想当将军呢……”
“闭嘴!”
“哥,我们骷髅的嘴闭不上……”
“……”
正当这时,卿良复又从殿内走出来,颔首看向“噗嗤”笑出声来的元衿,语气中满是不耐:
“你磨蹭什么。”
元衿敛敛笑意,朝他施施然行了一礼:“禀王上,方才我有些累了,本站在此处歇息片刻,没想到凑巧碰见两位侍从闲聊,便多听了几耳。”
“闲聊?”卿良侧眸,目光冷不丁扫过对面。
乌风已然瑟瑟发抖,黑色的斗篷颤个不停,乌晓相对则镇定许多,上前一步主动解释:
“王上,属下们随口聊了几句战况,并不知元……姑娘也在,还望王上恕罪。”
卿良蹙了蹙眉,元衿只浅笑着对上他墨眸:“想必王上培养出的骷髅军必定战无不胜。”
卿良冷哼着避开她目光,擒住她的手眨眼便来到内殿。
“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女奴,专程伺候本王,明白了么。”
他遽然放开她,坐回自己的骨椅上,居高临下。
元衿弯身倒了杯茶,缓缓走上骨阶,一本正经道:“王上想让我如何伺候你?”
明明是极为认真的语气,但卿良愣是从中感受到了不一样旖旎魅惑。
他看得直皱眉,即刻用骨箫指向她:“你站那儿!”
元衿果然站定,面上颇为不解:“怎么了?”
卿良也察觉自己反应太过,不由微抿绯唇,握着骨箫的手愈来愈紧。
不多时,他却骤然起身,狠狠捏住她如玉皓腕,眯眼沉声道:
“你勾/引本王?”
这就是勾/引了?
元衿十分真诚地奉上玉杯,抬首朝他莞尔一笑:
“并没有。”
“王上想太多了。”
*
一连多日,容连主峰冰雪未消,引得宗门上下人心惶惶,一些外门弟子甚至开始打退堂鼓,暗地里寻找退路了。
现下以江一岑为首的一波人正在到处搜寻莫宁,以容拾春为首的一波人忙着收拾残局,各派长老则日日开会,竭力阻挡寒冰之气的蔓延,导致外门弟子处于四处游荡无人看管的状态,山下坊市里更是人满为患。
外门弟子虽说入门不久,修为不高,地位不足,但那可都是将来的有生力量啊,葛长老看着心急,索性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葛莹莹派出去稳定大局。
葛莹莹好不容易接到一份像样的差事,自然当仁不让,揣着灵石就往坊市去了,十分大气地包场佟香楼,把各同门都聚集起来,好吃好喝招待着。
这人一多一闲,便最容易滋生流言八卦,什么这个长老断袖,那个长老爱而不得,谁谁谁喜欢大师兄,谁跟谁昨夜在一起偷吃……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葛莹莹也乐得听墙角,她一屁股坐在孤身一人的莫倚身旁,好奇道:
“这位师妹,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儿?”
莫倚没想到葛大小姐会主动同她说话,颇有些受宠若惊,局促地躬了躬身子:“我还是想多练练功,早日拜入长老们门下。”
葛莹莹很是欣慰地拍拍她肩膀,一脸老成道:“不错,是个好苗子,回头我向爹爹举荐举荐你。”
莫倚眼神一亮:“真的吗?多谢师姐!”
两人对话落到不远处莫婵耳朵里,她不屑撇了撇嘴,继续和大家聊天。
既然是八卦流言,真真假假谁都不知道,谁都可能被编排,但最近大伙吃得最多的瓜,莫过于尊上三人的了,那简直就是一出狗血大戏啊!
“你们说尊上是不是真喜欢上莫师姐了?”
“这还用问吗,明摆着的事嘛,杨师弟,你和容师叔他们走得最近,你来说说。”
杨岐微笑着抬起头:“我什么也没说过,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
“切,没劲。”
“尊上不一定喜欢五姐姐吧。”莫婵小声憋出一句,面上一副柔弱模样。
“怎么不一定?”一女弟子眉飞色舞:
“我来给你们捋捋,二十多年前,尊上收下长得像夫人的莫师姐为徒,本来是当作替身慰藉的,结果反而慢慢喜欢上了莫师姐,然后白月光回来了,尊上和莫师姐开始虐恋模式,还一度传出炉鼎谣言,”
“莫师姐爱尊上,尊上却心有白月光,甚至最后生死关头也先救白月光,莫师姐万念俱灰,跃入万魔之窟,这个时候,尊上才醒悟过来到底爱着谁……”
“这么一听,白月光好讨厌啊……”
“就是,太气人了,她真是个祸害,不过看那些人悔不当初的模样也好爽……”
“啧啧,真没意思,这不就是咱们常见的替身话本吗,没点新意,好生无趣。”戚吟月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兴致寥寥地评价。
“付师姐此言差矣,你没发现白月光回来后,莫师姐越来越放肆了吗,但不管莫师姐犯下了什么罪过,在尊上心里仍是单纯无邪的小徒弟,过错皆在旁人,简直笑死了,这多好磕啊!现在尊上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说不定冰冻住半个容连便是为了复活莫师姐。”
“你们等等,”杨岐咋吧半晌:“夫人怎么就……成祸害了呢?”
戚吟月吃吃一笑:“白月光嘛,命该如此咯。”
“命该如此?”后面忽然插进一个女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酒楼的老板娘佟雪儿。
只见她一袭妖美紫衫,摇着团扇婀娜多姿走过来,看着戚吟月咯笑道:
“这位妹妹,咱们不妨换一种说法,倘若你便是那白月光,你为了捍卫宗门闭关消失百年,回来后发现你的夫君兄弟朋友找了个与你长得相似的替身千宠万宠,把对你的愧疚偏爱全部倾注在了替身身上……”
“让他们滚。”
“还没说完呢,”佟雪儿笑意不减:
“替身因为你的归来,所得到的爱护大不如前,也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替身,她伤心,愤怒,甚至嗤之以鼻。”
“至于那些视你为白月光的人,表面上更关心护着你,实际早已不知不觉爱上了替身,直至替身自/杀后,才醒悟过来替身有多么重要,以前又因你受过多少委屈。于是这个时候,曾经深爱你的人开始对你口诛笔伐,更有甚者已然怀恨在心。”
“……”
“所谓命该如此,便是哪怕本是你应得的,也终究会被旁人取代,并且理所当然,人人叫好。”
“而身为白月光的你,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等着将来某一天先行消失,给别人的故事创造机缘,然后重新回来,让渣男左右挣扎,成全一场虐恋,最后渣男恍然悔悟,无论过程如何,其结果必然是你被彻底厌弃……”
戚吟月:“……”
“已经窒息了,老娘弄死他们!”
佟雪儿倒是淡定,也不顾大伙惊奇的目光,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所以这整个就一真爱谎言啊,诸位,这种渣男你们也磕的下去?”
一女弟子讪讪:“你这么一说白月光确实挺苦逼的哈。”
“何止苦逼,绕一圈什么都没了,简直就是个笑话嘛,”
佟雪儿摇扇感慨:“所以这人呐,当什么也别当背锅侠,做什么也别做白月光,弟弟妹妹们可记住了?”
不少人竟当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掌柜的说得好有道理欸……”
“是吧,如果说替身可怜可叹,那白月光就是个巨坑。”
“所以宁愿此生没人爱,也不要成为一个真爱谎言,给人牵线倒不打紧,就怕落得个天憎人怨的下场,搞不好还会一无所有不得好死哦~”
阴暗而不失幽默的语气令大家笑出声来,调皮地举起手:“学到了学到了……”
葛莹莹在一旁听他们从头聊到尾,愣是给逗乐了,他们容连的小师弟小师妹一个个可真呆萌。
“葛师姐!”正在这时,忽有一弟子从外闯入,大声喊道:
“各位师兄师姐,尊上峰座的冰雪化开了!”
“此话当真?”
“快,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
容连主峰顶上的冰雕的确化开了,不,准确来说是在同一时刻裂开的。
瞬息之间,冰雪皆无。
容拾春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仰望着峰顶,突然,一抹白影自其上飞出,如流光般飞射而来,只在须臾之间,便已脚踏冰云,悬在了容连上空。
“拜见尊上。”众人惊愕之下纷纷行礼。
容拾春喜出望外迎上前:“师兄,你终于出来了!”
容辞并未落地,一直悬立于冰云之上,目无波澜扫视了在场之人一圈,淡淡开口:
“江一岑呢。”
容拾春一愣:“师兄,江师侄前一阵带着人去寻找宁宁了,至今未归呢。”
空气中冰寒又甚了几分。
“呵,本尊倒忘了,”容辞微微挑眉,看向底下缓缓开口:“让本派弟子全部滚回来,谁敢在外逗留,逐出师门,永不复用。”
“啊?”容拾春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听不懂?”
“不,不是……”容拾春察觉到师兄的异样,竟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容辞这才若无其事收回那冰寒目光,继续道:“传本尊之令,自即日起抓捕江家,九族之内皆打入容连地牢,江一岑受穿骨之刑,直待本尊回来后另行处置。”
这话不仅惊到了容拾春,底下更是一片哗然,有江氏子弟大声抗议:
“尊上这是何意,凭什么封杀江家!”
不过顷刻间这人便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身体迅速覆盖寒冰,不出片刻“砰”地一声,炸成了血色粉末。
“啊!”
有些胆子小的外门弟子已经忍不住尖叫起来,愕然远离事发之地,不敢置信地望向上首那人。
然而最可怕的是,那人竟在笑,微微淡笑着。
他就那般迎风而立于长空之下,白衣飘渺,一举一动皆是无上风华:
“凭什么?”
他薄唇轻启,面容在日光的映衬下愈显慈悲:
“你们说凭什么。”
“尊上身为仙盟之首,吾等自然依令行事!”这回葛长老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其他人立时省过神来,哗啦啦拜倒一片:“吾等依令行事。”
“师,师兄,”容拾春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如果人都撤回来,就可能找不着宁宁了……”
“她不是死了吗。”容辞斜眉。
“??”
“既然死了便不是本派弟子了,即使再见也不过是个陌生人,都明白了么?”
“???”
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泉儿,”他说着转向白轻泉,态度相较方才堪称温慈:
“从今以后你是本尊唯一的徒弟,把闲杂人等的东西都处理掉,在本尊和你师娘回来之前,守好瑶光殿和水吟居。”
师娘?
白轻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已顾不上别的,忙弯腰回礼:“弟子遵命。”
“师弟,乔思,”他点点指尖,一个同心结样式的东西瞬时落进他们手中:
“本尊不在的这段时日,好好打理容连峰,该追的宝物追回来,该捉的人捉拿到,如有不服……”
他眉目潋滟,竟挥袖将寒光剑交给容拾春,难得耐心嘱咐:
“格杀勿论。”
“用寒光剑杀,杀多少,算我的。”
“其他人无所谓,江一岑给我留着。”
连着几句话交代完毕,不等大家回神,便倏忽消失在半空中,全然不见了踪影。
威压陡除,余音犹在。
容拾春擦了擦额上的汗,连忙好生将寒光剑抱进怀里,回头看向缩在后头的媳妇儿:
“颜颜,你觉不觉得师兄有点奇怪?”
苏颜颜神叨叨瞄了眼天上:“奇怪?我看他更像个变态。”
“……颜颜,别这么说师兄。”
容拾春嘴上虽驳护着,实际上心里也有点打鼓。
如果说以前的师兄光风霁月、与世无争,那么现在的师兄就隐隐透着一股子邪气,分明顶着一张风华绝世颠倒众生的脸,却哪儿哪儿都让人觉得害怕。
“我难道说错了?”苏颜颜努努嘴:“不信你问小思和泉泉,刚刚谁不是两股颤颤。”
乔思连连应和,感慨一句:“还是师叔定力好,一直冲在前头。”
容拾春:……其实我当时也怕极了。
他默默将寒光剑抱得更紧:“即便如此,也不能骂师兄变态吧。”
苏颜颜斜眼瞅他:“不然换个词?”
容拾春忙不迭点头:“赶紧换一个。”
“泉泉你说。”
白轻泉默了会儿,道:“有病?”
“……什么乱七八糟的,再换!”
“小思你来。”
乔思不假思索:“疯批?”
容拾春:“……”
算了师兄,你还是变态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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