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来容连峰之前,元衿曾试想过无数种他们再次见面的情形,却从未料到会像现在这样,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而最为可怕的是,此时此刻她竟真的担心他不肯借她怨魂叶,耽误父亲渡劫良机,她甚至搬出以前情浓之时的甜言蜜语作为筹码,企图提醒他曾经承诺过什么。
“阿衿,从今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会给你。”
少年字字句句,言犹在耳。
她没有说谎,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他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她视若珍宝般深藏心底。
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却变成了这幅诡异模样?
两个人疏离到居然需要靠“曾经”来勉强自己,这对于“曾经”而言,又是何其可悲。
“师尊,乐生是弟子带回来的,弟子自然应当保证他的安全,恳求师尊赐宝,弟子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奉还。”
几乎是在元衿话落后的同一时间,莫宁便开口说道。
她声音略显生硬,眉毛也一直皱着,也不知道这白月光是不是跟她犯冲,什么都要同她争,明明都听到了她急需怨魂叶救乐生的命,却还在她已经开口的前提下强行讨要宝物,并且一上来就打感情牌,段位不可谓不高。
这让莫宁合理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可能白月光就喜欢和替身争东西,觉得替身欠她的,好找一波存在感,再加上狗男人们助纣为虐,替身女主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要被这群狗东西pua。
“师兄,你还在犹豫什么!”苏颜颜看着迟迟未动的师兄,简直急得想跳起来,先不论其他,这种情况那肯定是先救自己的岳父啊,虽然她也疼宁宁,但那什么乐生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这两人有可比性吗?
“禀尊上,弟子以为还是夫人的父亲要紧一些。”一直隐在人群里的江一岑忽而开口建议道。
紧接着又有更多人点头窃窃私语:“说得有道理啊……”
站在大殿中间的少女冷冷看着周围这些仙人,果然又是这样。
从白月光开口抢怨魂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又要来一次大型表演,所有人都捧着白月光,想方设法补偿白月光,可怨魂叶又不是他们的,他们有什么资格道德绑架?
至于师尊……
啧,她那好师尊连她的命都不一定救,何况她“未婚夫”的命?
果不其然,下一刻,封印着怨魂叶的木盒便落到白月光跟前,伴随着师尊格外好听的清冷嗓音:
“此物你先拿去用吧。”
莫宁面无表情扫了眼众人,留下一抹古怪的笑,然后一个人挺直背脊,漠然转身走出了瑶光殿。
少女骄傲的背影深深刺痛了江一岑的眼,他方才是不是做错了?
他站出来为夫人说话,一方面的确认为这样做才合理;另一方面也存了点不想便宜乐生的私心。
原以为这不过是些许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当看到师妹那独自离去的身影时,他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他回想起师妹每每碰上夫人,似乎总会被夫人压过一头,就连他自己也经常无意识地“偏帮”夫人,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夫人为何事事都要与师妹争呢,回想起过去那些日子,他骤然心疼极了,是他愧对师妹……
“听闻夫人前阵子赌气回了娘家,没想到今日竟特地回来争这怨魂叶了。”
陵芜看了半天戏,不阴不阳吐出这么一句。
“跟你有关系吗,我们容连自家的事儿,你闭嘴吧你。”苏颜颜立马怼了回去。
方才看宁宁那表情,苏颜颜竟感觉有点对不起她,但她……也没做错什么吧?
那什么乐生她认都不认识,难道叫师兄放着岳父不救去救个外门弟子,那也太离谱了!
现在这陵芜又明晃晃挑事的节奏,当真是讨厌至极。
“轻泉,”苏颜颜一气之下厉声吩咐:“请陵芜真君出殿。”
白轻泉还真就老老实实遵从姨母的指示,一本正经去“请”陵芜真君出去。
陵芜望了眼最上首讳莫如深的仙尊,见他并未出声阻止,脸色顿时拉下来:
“冥族一事贵派还是自己解决吧,告辞。”
他前脚刚走,这边呆愣半晌的江一岑亦匆匆行过一礼:“尊上,师父,弟子内堂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葛长老摆摆手正欲交代徒弟几句,却见玉阶上素衣拂掠,缓步而下:
“今日到此结束,诸位都回去歇息吧。”
元衿手指紧捏着木盒,眼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然后……又一点一点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万千冰河尽在他如画眉眼,霜寒凛凛,纵是凌冽也动人。
怀中木盒渐渐僵硬,她滞然片刻,而后如梦初醒般抬眸转身,朝着远处修长背影弯腰颔首,唇瓣上下贴合,几不可察地道出两字:
“多谢。”
*
元衿拿到怨魂叶后,几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秦阳赶去,淡色长绫与蓝天触手相交,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行着。
及至洛河两岸,已经能望见对面乌云密布,滚滚天雷。
元衿忽而停下,将装着怨魂叶的盒子交给身旁之人,道:“颜颜,劳烦你把此物与真儿一同交给娘亲。”
苏颜颜惊道:“嫂嫂,你不和我们同去?”
“过河便是父亲历劫之地,把你们送到这儿,我也就放心了,”元衿说着又给蓝绫施加上术法: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亲自去办,妄空绫会以最快的速度送你们到娘亲身边,颜颜,请务必将怨魂叶亲手交到娘和师父手里,拜托了。”
“主人,你要去哪里,真儿也去~”
一直埋头默默跟在元衿身后的红狐狸终于探出个小脑袋,一脸着急道。
元衿摸摸它耳朵:“真儿听话,跟着颜姑姑一起去找娘亲,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小狐狸摇着尾巴依依不舍,元衿却已然飞身而去,操控着妄空绫愈行愈远。
“嫂嫂,你万事小心,我会安全把怨魂叶带到的……”
洛河上传来苏颜颜细长的喊声,元衿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朝西北之角疾驰而去。
爹爹历劫在即,最宝贵的便是时间,怨魂叶虽然难得,可其中最棘手的问题,也不过是时间而已,如果此次并未借到宝物,就算她有能耐夺得怨魂叶,爹爹恐怕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应当感谢容辞。
所以,她必须尽快还上这个人情,她也说过,会尽快还给他的。
今日他的态度,想必已经十分明了,此次事件过后,有些话,他们是该当面说清楚了。
一时间,元衿心下已拿定主意,全力以赴往勿忘渊飞去。
勿忘渊在万年前天地初成之时,原属冥族管辖,可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冥王陨落,又迟迟没诞生出新的王族,于是位于西北偏远之角的勿忘渊,便开始自立为王,擅作主张宣布脱离冥族,大张旗鼓发展自己的势力,气焰嚣张得很。
一直到如今,勿忘渊的怨魂越积越多,其内怨煞之气越来越重,更诞生了诸如怨魂叶之类的奇宝,早已跃升一方诸侯。
即便冥族近千年来出了个炼狱之主卿良,渐渐重拾了些失地,也迟迟未动手收复勿忘渊,便是因为此地太过难啃了。
不过以她所见,卿良此人虽隐世多年深居简出,然其野心深不可测,莫说区区一个怨魂之地了,恐怕还存了开疆拓土的心思。
故而,收回勿忘渊不过早晚的事。
幸而卿良现下尚未插手,否则对付冥王可比对付怨魂难得多。
不过她之前在大海中也吸纳了不少水源之力,尽管还未完全消化,关键时刻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只是此法伤及根本,到时候酌情而用吧。
因着没有本命法器相助,元衿需要耗费更多灵力,她眉心蹙了蹙,开始调动自身水源之力,就这样不知行了多久,终于来到传说中的勿忘渊。
元衿给自己设了层水界,站在悬崖边上,留心观察四周。
这里终日天色昏暗,鬼哭狼嚎,处处围绕着凄厉怨魂,若是一般人进来,只怕撑不过半日便会成为其中一员了。
按理说勿忘渊阴煞极重,应当滋生出许多鬼怪才对,但奇怪的是,情况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确认周围安全后,元衿也不再多疑,直接拿出水晶球,借着微弱的光芒找寻怨魂叶的下落。
谁知没过多久,水晶球便起了反应,一闪一闪,预示着怨魂叶的方向。
元衿喜不自胜,看来这一次老天都在帮她。
然而就在她快要接近水晶球所指的目标时,一只由无数怨魂凝成的厉鬼猛地扑面而来,差点就把她的结界划破!
元衿目光一冷,打量着眼前青面獠牙的怪物,向来宝物周边皆有兵将守护,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看来今日这一关在所难免了。
她收起水晶球,再次躲开厉鬼一击,权衡利弊后决定速战速决,慢慢释放体内庞大的水源灵力。
只见她周身蓝光愈发耀眼,刺得厉鬼放声尖啸,卯足了阴煞怨气朝她丢过来,结果不仅全无作用,而且那光亮越扩越大,直至将怪物全部包融进去,然后迅速爆裂开来,如流光一现般消失得了无踪迹了。
一招毙命,简单明了。
元衿身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被术法反噬后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撑住结界,急忙摘下怨魂叶放进储物玉镯中,马不停蹄寻找出路。
勿忘渊怨魂缠绕,路很不好找,但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催动水晶球了,只能凭记忆摸索回去,她必须尽快走出这个地方,否则连身上的结界也无法维持,到时候怨魂缠身,就真坐以待毙了。
正当她聚精会神找寻生路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慵懒沉哑的呵笑,而后就在那怨魂丛生的阴暗处,慢慢走出一个颀长身影。
但见他玄衣白发,单手把玩着煞白骨箫,暗金面具下薄唇微阖:
“元衿仙子,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为什么你们都在猜爹要领饭盒,我看起来像这么离谱的人吗??!
我知道本文慢热,节奏确实慢,但决裂也就在这几天了,我已经尽量多更缩短时间,相互理解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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