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凝儿的歉然，沈默则是报以苦笑。
能咋办？这个节骨眼上跟凝儿拼命？省省吧，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可真要眼睁睁看着被她连累死，沈默也不甘心。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我当初就不该来圣炎宫，如果我不来圣炎宫，也不会招惹异族人。
如果不招惹异族人，也不会落到这么一个绝望的田地。”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对此，凝儿脸上露出更加歉然的神情，倘若有选择的话，他一万个不想连累沈默。
但在自己族群和沈默之间，她要做出的选择，毋庸置疑。
半晌，沈默苦涩一叹，“罢了罢了，我理解你，于你而言，我不过一个外族人，而且很可能是一个与你有着世仇的外族人。
不必管我，随你去吧。”
凝儿眼眶忽然有些红了。
先前下定决心的时候，她无别果决，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一想到两人过去相处的种种，她愈发觉得自己亏欠沈默良多。
安身立命，这四个字，是沈默一点点教会她的。
她之所以能复苏，还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找回自己的记忆，很大程度都是因为沈默。
可以说，她沉水以前的记忆，自己已经不记得许多了。
但苏醒之后，她所有的记忆，都与沈默息息相关。
“你不必随我一道和他们搏命，一会可从这里原路返回，去进来的入口，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反过来走一遍，便能走出这战场。”
沈默苦笑摇了摇头，凝儿这想法，当让是有些想当然了，如果真有那么简单，他也不至于再此犯愁了。
全盛状态下的李承玄，实在恐怖，他没有半点把握。
凝儿收回目光，没再理会沈默，而是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十三四个蛮荒武者。
“这一次出去，主要是为了保护这些妇孺和孩子，我们或许会死，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凝儿似乎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但此刻为了自己的族人，变得滔滔不绝。
“大荒的后人不怕死！”
十几位蛮荒武者昂扬者头颅，一脸骄傲的神采。
其实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就是对他们最好的诠释。
唯独有一条，就像沈默点明的那样，他们舍不得放下自己身后的孩子和妇孺。
倘若能保全她们，死而无憾了。
“再稍微等等，我和孩子道个别。”
那为首的蛮荒武者，脸上不再是先前的凶神恶煞，长满长长毛发的脸上，竟然也布满了慈爱。
他走向一个约莫六七岁大小的小孩子，一把将其抄在怀中。
“小壮子！爹要出远门了，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你要陪着你的娘亲好好生活了。”
那名叫小壮子的小孩牵着一个妇人的手，颇有些黝黑的脸上，两颗黑宝石一般明亮的眼珠眨啊眨的。
他显然不知道，出远门的意思就是死亡，只当时离开这片从未出去的过的峡谷，相逢还尚有期限，于是脸上不见什么悲伤之色。
那妇人看上去倒是比这男人正常许多，此刻掩着面，眼眶红红的啜泣。
“婆娘，莫要哭了，照顾好孩子，如果撑不下去，以后有机会便再找个男人，但切记不可找紫气武者，否则我便要回魂来缠你。”
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这妇人哭的更凶了。
那小壮子似乎也感染了些许悲伤的气氛，小脸上多了几片阴霾。
其余十几个蛮荒汉子见状，纷纷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道别。
那为首的汉子，忽然又对凝儿拜下，恭声道“前辈，我等战死已成定局，请您留下，代为照顾我们的妻儿。”
凝儿微微变色，淡淡道“我要和汝等，生死与共！”
“不可啊！”
那蛮荒汉子忽然发出一声哀嚎，悲惨道“您死了，谁来保护我们的妻儿？”
一句话，让凝儿如鲠在喉，无法回答上来。
她要是有本事保护这些人的妻儿，也不至于萌生和这些人一同战死的想法了。
就是因为无法保证，可以完成这些人的嘱托，因而才选择视而不见。
沈默手里有空间，可沈莲心不肯收留，她总部能指望异族人良心发现，放过这些妇人孩子吧？
最大的可能，还是斩尽杀绝！
依依惜别，惨惨戚戚！
沈默看着眼前聚集越来越多的蛮荒妇孺，还有一些活蹦乱跳的孩子。
足有数百人，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和凡族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唤醒沈默内心那一丝同情。
沈默自问早已铁石心肠，对人间一切疾苦，都可以坦然面对。
唯独对和周静、苏念以及小苏睦一样的普通人，心肠还能软下来。
蓦然，他眼眶微微一红，原地爆吼。
“沈莲心！给老子出来！”
一声爆喝，令周围人尽皆瞠目结舌。
沈默知道，自己这一嗓子喊下去，多半也是报废了。
他趁着怒意，接着喝道“我不知道你和蛮荒武者有什么私怨！可你看看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女孩子，眼看着就要死在这一场无妄之灾之下，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触动么？
实话跟你说了，别说你跟蛮荒武者有什么过节，我还是上古离王后人！祖上和蛮荒算是八辈子的血海深仇！
可那又如何？这些妇女和孩子，她们有什么错？她们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沈默接着豁出去的尽头，爆吼了一通，等了一会没人说话。
他怒目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虚。
甭管沈莲心这祖奶奶是不是认的，好歹叫了这么久，如今出言不逊，他老沈多半是凉了。
至少，以后别想得到沈莲心的好脸色。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这些妇孺和孩子送入圣炎宫里去。
这对沈莲心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却可以救很多人命。
当然，也包括他的命！
因为这些妇孺活下来，凝儿便有了活下来，继续隐忍蛰伏的理由，不会再和异族人拼命了。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默固然可怜这些蛮荒家眷，可他心里，还始终是记挂着自己的。
“沈莲心，你说话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