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兴会的所有系统中,严州的整肃进行的最快,从下命令到开始肃奸,才短短的三个多月。当然,快也是没有办法的,按照安徽内线的消息,年后安徽的新军就可以换防休整了。至于谁来接防,虽然没有确切的情报,但猜测下来估计会是湖北的第八镇。
杭州举义之后,闽浙总督丁振铎待罪立功,杭州克复后调往他任,但不久他就因病辞官了。新任闽浙总督的是前任兵部尚书松涛,浙江巡抚则是原来的江苏巡抚陈夔龙,庆王的干女婿,他被压在这个位置上更多的是打压的意思,好给他身后载泽一系的瑞澂让路,在他履任前,两江总督端方也是为难的很,但在恩铭和陈夔龙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保恩铭。
战火虽熄,但是开春之后眼看又要大战,所以严州的整肃进行的很是快速剧烈,带来的问题也是很大,在审讯中骨子软的人会乱咬人,骨子硬的人会上吊。还有一些原本对革命包含热情的也因整肃对革命彻底失望,当然,这些人是少数,更多的人对革命变得更加忠诚,更加有战斗力,这是日后革命成功的坚实基础。
排除严州,关内和东北沪上都还处于学习、总结、自述的温和阶段,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对。虽然在杨锐的设计中,自述是有找茬的意思,但同时也是为了想了解底层的会员在想什么,他们对于革命是怎么想的。
在关内剩余的会员中,几乎全部的会员都认为应该对满人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但是在对于非满清的士绅中,只有七成不到的人认为应该严惩他们,具体怎么严惩,是严惩谋害复兴会的士绅,还是严惩天下所有士绅?杨锐看的很明白。其实说到底,旧道德、旧文化还在这些人心中扎根极深,儒家的仁爱亲亲之说对于会员,特别是对于读过书的会员影响还是很深,他们并没有打破旧世界、重建新世纪的勇气和魄力。不过这也很正常,在没有经历过五四之前,即使有批判儒家假仁假义,但也只是少数,并不能形成一个全国性的共鸣。可以说到现在,除了杭州军政府通电开考科举之后吸引了诸多读书人之外,满清的屠杀和复兴会内部的整肃几乎把这些刚来的读书人吓跑了。
跑了便跑了,杨锐没有丝毫的惋惜,现在的复兴会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科技和商务人才并不完全是入会培养,而军校因为培养周期拉长,学生一时也不缺。至于法政干部,则是把复兴会青年团的团员送到几个法政学堂培养,另外一部分就只能是通过农民讲习所解决。03年开始筹划的教育会,还是在人才培育方面为革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并不满人派几个学监就能解决的了的,甚至,满人学监的出现,更是增加了学生们的怨恨,加入复兴会青年团的学生有增无减。此种情形,怕是想以此种办法来制衡教育会的人,做梦也想不到吧。
寒冷的晚上,杨锐看完各处的报告又把整个复兴会因为整肃而产生的问题在心里过了一遍,只待一切都没有问题,他才问向程莐,下一个事情是什么?
“王小霖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程莐说道,现在杨锐的日程细节都是她安排的。
“快让他进来吧。”一说到王小霖,杨锐便想到什么事情了。
王小霖最近似乎比之前更精神了些,毕竟,作为一个非嫡系——这其实是他的看法,嫡系是指南洋公学那些学生,而他只是做了杨锐三个月管理培训班的学生——他可以直接主导一次大的行动是难能可贵的,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做什么都是为了革命,但是被重视的感觉还是让他精神焕发。
进入杨锐书房的王小霖恭敬的坐下,而后开始汇报《大国崛起》这个政教片的筹备工作,“先生,剧本都已经写好了。一共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法、德、俄、美、日九个国家的崛起史。其他的问题还好,就是拍摄有些麻烦,毕竟有很多东西,比如海战,我们是没有办法拍的。”
“没有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杨锐肯定的道。
电影和广播的搭配,让文宣多了一种选择,基于此,杨锐打算让宣传部拍一部片子,以揭示历史进步的法则和强国崛起的原因。这其实也是解开人性道德和革命矛盾之钥。历史是从来不会选择善,而是选择恶。这种恶在欧洲是对美洲的残酷掠夺,在美国则是南北战争对南方自由以及奴隶制的摧毁,以及对由奴隶所变成‘自由’工人的无情吞噬,在日本和俄国则是对内的压榨和对外的掠夺。现在,列强们摇身一变,把自己打扮的和文明人一般,弄得很多人也想和他们一样文明,素不知现在的中国最要学习的,就是他们以前做强盗时那种血腥残忍的模样——其实洋人也挺无耻的,自己杀人越货发了财,就指责别人杀人越货不文明,这既让自己占在了道德制高点,又可以消灭一个潜在的对手。至于以前的那些罪恶,“哦,我很抱歉!”扫瑞一下就什么事情也没用了。
拍摄大国崛起的本意,就是要让所有会员明白列强的强盗逻辑和血腥面目,从而学习它。不过,中国没有谁好抢的,能够做的就是自己压榨自己,勒紧裤腰带把工业化的资本从牙缝里抠出来。这个过程必定是血腥残忍的,但这是中国的必由之路,同时也是革命的必由之路。没有从历史的眼光去看革命、看国家,那么就无法摆脱人性、道德、法律的束缚。
听闻杨锐说的很肯定,王小霖全身一震,立马道:“是,先生。”
“还有,电影出了之后还可以出一本书,用平白一些的文字写,不一定要多厚,只要把道理说明白就好。我们还是有些会员可能会看不到电影。”杨锐看到他说‘是’便没有在提电影的事情,而是又说到了书上面,在这个时代,书比电影有影响力多了。
“是的,先生!书大概在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刊行了。”王小霖说道。
“加快!最好在两个月之内发行,不要印的多好,没有必要,只要字不模糊就行。该花钱的时候要花钱,该省钱的时候就要省钱。”大国崛起是一部没有票房的片子,为此的预算是五千两,杨锐只感觉肉疼,其实这里面的很多钱都是做模具的。
“是,先生!”王小霖再一次肯定的说道。他说完,又把整理好的半本书稿递了过来,杨锐翻看之后,感觉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的,便又还给了他,再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任何国家都是先贫穷、而后不讲道德、不择手段的富裕之后才能有文明出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中国的旧文明已经和满清一样腐朽了,我们革命者要做的就是跳出这个就文明的束缚,大胆打破这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这是革命成功的唯一方法。”
现在的王小霖和刘伯渊一样了,只要是杨锐的语言就记录下来,而后再见缝插针的放到会刊上去。这一次大国崛起计划的重要性他完全知道,这是整肃中的最重要一环,也是端正所有老会员革命态度的有力工具。他持重的很。
见过王小霖之后,一天的事情总算是完结了。每天在这个时候,乘着没有宵禁,杨锐都是出个门,把程莐送回家。在这一次的整肃中,程莐虽没有被要求写总结或者自述,但她在想什么杨锐心里明白的很。一个为革命性命不顾的人其实很多时候并不是暴烈的,而是善良的,不过善良和真正的革命并不沾边,在某些时候,革命是邪恶的,这便是自己和她的心结。
“你明天可以先在家里休息一天。”在路上的时候,杨锐对她说道。
“明天吗?”程莐问,她虽然没问为什么,但是眼睛里却是疑惑的。
“是的,明天我要去见一个人,所以你还是在家里吧。”杨锐不能说自己会去哪,只能委婉的说自己明天要去做什么。
“很危险吗?”见杨锐说的轻松,但是程莐还是不放心,“我跟着保护你吧。”她天真的道。
“是。你保护我。”杨锐忽然笑了起来,手指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道。“你在家等我就好了。其实没有危险的,除了租界,我暂时哪里都不去。”
见杨锐不是出租界,程莐的心就放下来了。毕竟,复兴会和英国以及美法的关系已经好转,法租界领事巨籁达对于复兴会并无敌意,而公共组织那边除了俄国不待见外,其他几国的领事都默认了复兴会在租界内的合法活动。
“那你好好去吧。我明天就在家里等你,要吃什么菜?”临走的时候程莐问道,她现在也在改变自己,比如开始学习做饭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每次她问吃什么的时候,杨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昨天一样吧。”杨锐无奈的道,而后程莐对他笑了一下便走了。
杨锐其实是要去英租界的,见王季同是一,见新来的德国总领事卜利是二。至于见王季同的时候,英国人会不会出现,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次日一早,杨锐便从洋泾浜到了公共租界,这是他被刺杀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街面上热闹依旧,但他怎么看都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马车的前铃惊开熙熙攘攘的路人,直奔大马路而去,最后停在五十一号老巡捕房门口。此时的老巡捕和以前不同,因为大闹会审公廨,这里曾经被愤怒的市民冲击过,印捕受命向人群开枪,死伤数十人,为了不再被华人冲击,巡捕房门口建了一堵三米高的墙。
王季同和叶云彪就被关押在这里,这是复兴会和英国人协议的一部分。杨锐下了马车,同着陈广寿进去了,在说明来意和付出一张英镑后,杨锐等了大概半个钟便见到了王季同。
“小徐!”会客室里,杨锐摘下掩护的礼帽和墨镜,看着王季同笑道。
“啊!你怎么来了?”王季同看到杨锐很是惊讶,他明白现在满清已经获知了杨锐的相貌,通缉令的革赏已经提高到了八万两,不但满清鹰犬,便是江湖人物也对这个革命人物很感兴趣,不过杨锐在法租界行踪隐蔽,同时租界的帮派人物被清了一遍,所以一时间还没有暴露。
“早就应该来了。”杨锐把外套脱下了,然后抓着王季同的手道:“你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王季同明显的发胖了,脸色也很红润,这不由得让杨锐想到章太炎坐牢也是发胖,唯有邹容……
“在这里很好。除了不能自由活动,其他都好。每天还可以出去放会风。”王季同似乎感慨自己不像是在坐牢。看的出来,英国人把他关在这里还是优待的。“那那边如何了?”
王季同问的隐晦,杨锐闻言知道他的意思,便道:“很好,在和他们谈之前,我们已经有了对策。”
见杨锐说很好,王季同就放心了,他担心杨锐为了自己把南非那边搞砸了。此时两人的坐了下来,杨锐再一次看到王季同的样子,又是笑道:“你倒是胖了。”
“你却是瘦了。”王季同却是摇头,他今日一见杨锐就觉得他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目光不再似之前那么温和,而是有些许肃杀,脸也阴沉的很,像一个破了产的当铺掌柜。
王季同的话不由得让杨锐想到自己干的事情,他苦笑起来,道:“瘦也正常,折腾别人其实就是折腾自己。现在正在整肃,太多事情了啊。”
从章太炎那边,王季同倒是了解复兴会的现状,整肃的文件他也是看过了,只是重逢的喜悦没让他来得及问这个,现在听闻杨锐说起,便道:“竟成,难道行善非要作恶不可么?”
听闻王季同又是善恶道德,和章太炎、程莐没有分别,这样的话他听的多了,无非是从个人的道德律出发,质疑革命中那些超越道德违反人性的做法,杨锐对此却有些倦了,不过因为问话的是王季同,他只得用他的口径道:“善恶解释不了革命。孤立的看,革命就是一种罪恶,但是长远看,它是一种善,虽然它的过程无比邪恶。”
“可我们这些作恶的人呢,该怎么办?”杨锐的解释王季同在文件和宣传里倒也能看到一二,他对此不知道是附和还是反驳,只觉得人若是作恶了,那么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更何况这些恶,不是对满清,是对自己,对毫无干系的百姓。
“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好了。”杨锐无所谓的说道:“我们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必定要这样吗?”王季同再问。
“必定要这样。我们落后的太多了,不多死人,不多作恶,国势就拉不回来。之前我以为大家和和气气一起革命,或许可以漂漂亮亮的把它做好。但杭州之后,我觉得这绝无可能。革命如果不能统一思想,不能毫无顾虑,那么最终完不成革命的使命。每一个国家的崛起都是血腥无比的,在欧美是压榨外人,在日本则是压榨自己的同时还压榨中国,对于我们来说,谁也欺负不了,只能压榨自己。要这样的话,那复兴会就必须整肃,一切的束缚都应该去除,不然革命无法成功,复兴也无从谈起。”杨锐开始说的时候平静,但到最后有些激动起来。
“这就是理由?”王季同还是一脸沉静,似乎丝毫不为杨锐的话语所动。
“这难道还不够?”杨锐反问。
“脑子里感觉是够了,但是心里却怎么也感觉不够。”王季同道,语言无比的诚恳。
“我也是这样。”杨锐同样如此诚实的说道,“但不这么做,就会有别人替我们这样做。”
“别人?”虽然有感于杨锐的坦诚,但王季同还是奇怪杨锐口中的‘别人’是谁。
杨锐却笑:“满清是整个根子都烂透了,他们要做的事情自己做不了,所以最终将由我们来替他们做,所以我们把他们给推翻了;而我们接手之后,如果不能扭转国势,富强国家,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有人把我们推翻,接手我们要做的事情。其实啊,我们这个国家虽然沦落到这个境地,但是所有人的骨子里还都是骄傲的很,只要中国一日不富强,他们就无一日不牢骚满腹。不管死多少人,付多大代价,只要国家富强了,这些人的心里就平衡了;若是要一味的讲道德廉耻,弄的和满清一样毫无作为,那最终的结果便是被新的革命取而代之。照实说,刑罚早已被历史宣判,这是落后民族必须支付的代价,而我们,无非是一个行刑的侩子手罢了。这便是我们革命者的无奈之处,残忍的话,日后便会有人说我们残忍;不残忍,那么日后必定被人推翻,然后被诬陷成反动和**,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们横竖都是历史罪人!”
杨锐把革命党说的这么无奈,王季同倒是笑了起来,不过他这也是苦笑,他没有反驳,而是说着另外的道理,“这样的做法,只会让所有人都毫无道德和约束,最终……这样最终会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甚至会大到我们不可承受。狂热可以让国家崛起,也可以让国家覆灭。”
王季同似乎有些词不达意,但杨锐还是明白他的意思,对内残酷也就是多死人罢了,但是养成残暴和不择手段的性格,它最终就不可能只对内而不对外,可一旦对外,那么就会面临战争,而战争那就等于着毁灭,这不由得的让杨锐想起了日后的日本,他们因为疯狂而崛起,又因为疯狂而覆灭。
想到此的杨锐笑道:“不会的,有我在不会的。”
“不。即使你在也不能扭转局面,复兴会再强大,也无法和大势相抗衡。”王季同像是一个悟道已得的高僧,言语平和的很,但是话里头的意义却透出一种不可反驳的哲理。
“不会的。”杨锐再一次肯定的道。他相信,二战的时候只要不去招惹美国,那么不管怎么样中国都是一个赢家,这是他可以控制的。不过他却忘记了,民众疯狂的时候,他能控制只是自己而已,甚至在一些时候,他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历史便是如此,因为什么而兴盛,便因为什么而溃败。
见杨锐还是如此坚持,王季同沉默下来,两个人不说话,会客室便安静的很。屋子里安静,屋子外的盖温特上校却很不安,担心他们在笔谈。早上他收到安排在老巡捕房暗线急报,说有一个酷似杨竟成的人正在和王季同会面,便立马赶来了。会客室是可以窃听的,于是他便躲在墙后面想看看他们说些什么。
盖温特早就对这个杨竟成很是好奇了,之前他向谢缵泰提出过和杨锐会面的请求,但是被谢缵泰以枪伤未愈而推辞了。其实是杨锐不想见他,盖温特虽然说是一个上校,但最终只是个情报官而已,他若是外交官那是一定要见的,情报官那就免了的好。
杨竟成虽然没有见着,但是盖温特却收集了许多和他有关的情报,有满清的,有日本的,有大英其他地方的。在他看来,这个杨竟成比另外一个革命者孙逸仙神秘多了,最少那个孙逸仙是有迹可查的,特别是他在檀香山教会学校和香港医学学校的记录是很清楚的,可这个杨竟成革命之前的一切资料都无可查证,他在美国的资料无法查证,他在英国的资料同样如此——据说他曾在伦敦大学旁听课程,还在大英博物馆的图书馆里学习过,还有就是接受了一个开中餐馆亲戚的遗产,但这些都是难以查证的,伦敦的中国人不多,但也不少,他们除了开洗衣店就是开中餐馆。
可以说,这个杨竟成最早的资料就是有一次在沪上见义勇为救了一个德国人。而这个德国人以前是德皇支援布尔人的德军军官,这估计就是复兴会获得布尔人军火的原因;更怪异的是,这个德国人在去年又参加了日俄之战,指挥中国的土匪部队,歼灭日军一个联队(被中国土匪围歼旅团的事实一直被日本封锁,十几年后撰编日露战史的军官被永远被停留在大佐军衔),为俄军后撤赢得了生路,他为此还获得沙皇的勋章。
并不是所有德国人都会和俄国友好,毕竟他们在东欧是一种竞争关系,不过再联系到沙俄和复兴会下面的教育会成立的哈尔滨大学堂。那就很容易判断,帮助俄国人守住后路的不是土匪,应该是复兴会,或者最少这里面有复兴会参与,除了这些,盖温特上校还怀疑在旅顺,那个给俄国人提供日军进攻情报的神秘中国人,估计也是复兴会的人,这应该是他们渗透了日本大本营弄出来的消息;还有伦敦交易所的日俄国债在奉天大战前的诡异波动,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什么,但他还是怀疑这和复兴会有一种说不清的牵连。
这真是一个极度狡猾的人!他一方面通过拒俄获得中国人以及西方的好感,一方面又通过抗日获得俄国人的好感,现在还因为辽东的关系和美国人凑在了一起。一方面在战场上帮助俄国和日本,一方面又在债券市场上给他们放血。盖温特想到这个杨竟成的种种作为,又开始有点相信杨竟成的那些无可查找的经历了,因为一个野蛮且固执的中国人是做不出这些事情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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