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嘘声与喧闹,以年轻的诗人为中心,围绕在第七桌旁。修玛斯特入席不过十分钟不到,俨然已成了桌上的焦点。
「来!为无用的诗人乾杯!」第七桌的人们碰杯喊道。
「多谢各位老大抬举,小弟我先乾为敬!」修玛斯特笑著将唇缘贴上杯口,没过几秒就亮出他已见底的空杯。
「乾了!」壮硕的修士高举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附和著,只有法师特雷是个例外。他没让酒杯见底,但也罕见的喝了一大口——沉默深渊——他完全不负这绰号,席上就属他最安静。
替他们添上一轮新酒后,莫尔嘟囔著:「……有这本事,倒是到哪都饿不死……」他想起过往的一个同伴,也是个诗人,同样也爱把自信与自嘲挂在嘴角。好巧不巧,以那位诗人之名为名的桌子,正好就是第七桌。
莫尔离开了热络的桌面,慢慢走回吧台,身后的喧嚣依旧持续著。
「我说小子,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混,到处闯闯、碰碰运气?我挺喜欢你的。」说话的是暗丧修士马奎尔,壮硕精实的体格在贴身剪裁下更显醒目,但要说醒目,再怎样也比不过他的发型——剃刀头——修玛斯特第一次见过。
没等年轻人回应,马奎尔接著说道:「我队里原来的诗人管不住他的嘴,在守夜时唱歌,结果被巨人从山上投下来的巨石给砸死了,刚好缺人。」众人笑著,修玛斯特则挂著笑颜陷入沉默。那是商业用的笑容,他心底可不是这麼想。
哪来的巨人这麼不懂得欣赏?
同为诗人,他有点同情那可怜的倒楣鬼。
「那个……」修玛斯特喝口酒平复下情绪,然后才继续说道:「请问,除了守夜时不能唱歌外,还有什麼事情是冒险期间必须要注意的?」他脸上的笑容仍未褪去。
「孩子,时时刻刻对未来做好准备,对你的成长来说很重要。」老猎人伯特曼缕缕胡子,他掌心满是拉弓与持网所磨出的厚茧:「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之所以有趣,就是因为它常常发生意料之外的是——不论好坏——有些事情,只有你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其中的奥妙。」
瑞克在一旁附和道:「如果你是想从我们身上找点捷径,奉劝还是省下那些功夫。如果下了决心,那就踏出这一步吧!」矮人马克托曼点头如捣蒜,十分认同瑞克的话语。
「捷径?」修玛斯特笑著回应:「怎麼会呢!我只是想向前辈们讨点冒险经验,好长长见识罢了。」
「对了,大家都说运气比实力重要,不知各位老大能否说说你们冒险生涯最幸运的遭遇?说不定我还能写首长诗,歌颂各位老大的丰功伟业!」
「你个马屁精……」马奎尔嘴上虽这麼说,但他似乎已准备好了自己的故事:「要说我最走运的一次,应该是巨——」
「等等,还是我先来吧。」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老猎人打断:「锤子,你喝杯酒酝酿下。」
「好吧,都听你的,老爷子。」马奎尔退下后端起杯子喝下了一大半。众人目光转到了伯特曼身上,等著他开口。
「要知道,对佣兵来说,运气这玩意儿的确是不可或缺的。」老猎人手缕胡须缓缓说道:「那是我组织狩猎队伍后第二年发生的事……
「我们这里每到了日落后就得关上门窗,提防蝙蝠跑进家里。」丁姆村长用手背拭去额上油汗的同时说道:「但是这么大的蝙蝠,倒是第一次见到。」
「放牧的汤姆就亲眼瞧见了那只蝙蝠,迅速的从空中俯冲而下,接着”嗖”地一声,一头羊就被那野兽叼去。万幸的是,这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没伤到任何人。」
伯特曼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不发一语的分析着村长情报。
这座落于堕落沼泽一带的村庄,近期向达斯克发出任务委托。看了任务的佣金与内容后,伯特曼便毫不犹豫的召集伙伴,带齐了吃饭用的家伙来到此处。
他会这样火速赶来,不是因为这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这么好赚的任务实在难得一见。
来到此处前,伯特曼就已自己做了些揣测,而听到丁姆村长给的情报后,他更加确定自己的论点无误。
凶暴动物;一种大型、具攻击性的变种个体。对于一般人而言,凶暴化的生物相当危险,但对于行家来说——尤其是像伯特曼这类——凶暴动物的脑袋,就与那些高挂在他家墙上的兽首标本没啥差别,不过就是体型大了点。
体型再大、攻击性再强,野兽终究还是野兽。
「那还……真是可怕。」伯特曼说道,其实他正暗自窃喜。一只值五百金币的蝙蝠,他能不笑吗?
「这可是个艰巨的任务,丁姆村长,只要是爱惜自己生命的猎人,绝对不会接下这委托。」说到此处,丁姆的脸上闪过一阵惶恐;伯特曼心底再度窃笑,他知道自己的话语起效了。
「但请放心,在您眼前的人,伯特曼,与那些没胆的孬种不同!他是个崇高的猎者、视死如归的勇士,绝对不会让无辜的村人活在这头野兽的阴影下。」猎人激昂的说道。他不得不如此提高音量,他不擅长演戏,若不如此,似乎就隐忍不住心中的笑意。
「今晚!就在今晚!我将与同伴们挑战这头野兽,为了村落、为了联邦,即便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伯特曼先生——」丁姆咚的一声跪倒在地,面对如此举动,猎人只是咬紧牙根。不行,不能笑出来,现在要笑出来可就破功了。
「快点起来,村长,没必要这样。」他忍着笑扶起丁姆,尽可能让表情呈现严肃:「告诉村人,一场恶战将要来临,只会有利牙、刀剑与鲜血,为避免伤及无辜,今晚要关紧门窗,千万别踏出家门半步。能够看见明日朝阳的,不是我们,就是那头该死的畜牲!」
离开村长家,回到投宿处的路途上,那张名为严肃的面具依旧挂在脸上。他们住的是最好的单人房,一人一间,有舒适的大床、良好的视野以及不错的伙食。这都是村人的款待,想当初他已有睡最便宜的通铺旅社的打算。
房间窗外的大路上,村里的人们正慢步朝着村长家聚集,等着聆听丁姆村长宣布的注意事项。
若丁姆跟伯特曼相反,那些情绪都是真的的话,那么在向达斯克回报任务时,肯定会把他们给捧上天。而这里,不过就是联邦境内某个偏僻到几乎没人听过的纯朴小村庄,这种村落里应该没有那类市侩、虚伪的人才对。
兽人的鼻尖贴近马奎尔颈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也对着另一个马奎尔如法炮制。
「有闻出什么吗,宽颚?」矮小的地精盗贼托里问道。兽人摇首回应。
「他不但看起来像锤子老大,连闻起来都像,根本分不出来!」宽颚吼道。
当时众人跟在马奎尔身后,弯过那个拐角的同时,都对眼前的光景看傻了眼。他们看见了马奎尔高举包覆着灵能力场的拳头,朝着身下敌人砸去,而挨揍的家伙也没示弱,以自己的手肘回敬了对方一击——他同样也是马奎尔。
一伙人看着眼前打成一堆的两个马奎尔,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法师安昂里克率先从惊慑中脱身,指挥队友拉开他们。
多次尝试后,众人仍分不出眼前两人的真伪,只能将两个马奎尔都先绑起来,然后再慢慢想法子。
「你们这群蠢货!认不得自己老大了吗?」左边的马奎尔喊道。
「别听他的,我才是真正的锤子,快点宰了这天杀的变形怪,达斯克还等着我们回去交差呢!」另一个马奎尔同样扯开嗓子,颈上浮起一道道青筋。
「你们都给我闭嘴!」蛮人贝堤尔嘶吼,他的瞳孔已泛起红光,快要狂暴了。「安昂里克,你不能想想办法吗?我快忍不住想动手宰了他们了!」贝堤尔转身问道身后蹲坐在地的法师,身旁的地精托里因忍受不了一连串的大嗓门轰炸,皱起眉头捂上耳朵。
「那么,我就先来个简单点的问题当暖身。」法师问道:「去年年底,打劫矮人车队后,你答应分给大家多少酬劳?抢答!」
「我!我知道!」右边的马奎尔还在犹豫的同时,左边的早已激动喊道:「除了每人一千金币外,所得的火器变卖后的利润也平均分配,做为红利报酬。」众人点头,这答案正确无误。
「那么该我提问了。」蛮人走上前去,他看上去已冷静许多:「年初时,我要你给我的武器做魔法加工,那时候你跟我收了多少钱?」
「我知道!我知道!」仍然是同一个马奎尔:「三千枚金币,而且武器店的折扣以我的标准来算。」蛮人回头看向法师,默默点了个头。右边的马奎尔脸色微微发白。
托里问道:「我第一次跟你出来闯荡时,你向我借了多少钱?」
「我知道!」大事不妙四个大字,直白地写在答不出问题的马奎尔脸上。「总共借了九百八十一枚金币,外加四个银币。要我把利息算给你听吗?」
抢在宽颚开口前,安昂里克又一次提问:「我入伙时,和你立过一条不写入合约的协议,协议内——」
没等安昂里克说完,同一个马奎尔便抢着说出答案:「我知道!所有冒险所得的魔法物品,照希达尔市价你有权多分一成。此为默认协议,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什么?」宽颚皱起眉头,将目光投向安昂里克:「真有这回事,安昂里克?」众人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纷纷看向法师。
「一成?」托里说道:「这些年你跟我们出了多少次任务,每次都能多分那一成?」他扬起不带任何笑意的嘴角说:「你小子好样的,加总起来多拿了不少钱吧?」
贝堤尔没有说话,但是众人都能从他宽大的身影里发现酝酿中的怒火。
「这、这……这不重要,我是说,至少现在不重要。」法师开始结巴,他额上冒起的冷汗不比另一个马奎尔少:「对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们两个谁是变形怪了!」他拭去冰冷的汗珠,镇定的说道:「做为一只变形怪,我得要承认,你的模仿相当出色,但是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安昂里克燃起掌中火焰,指向众人迫切期望的答案。出乎意料的,他指向的是左边的、答案皆正确无误的马奎尔。
「我们锤子老大的记忆哪有你那么好?所以,你就是冒牌货!」他对另一个马奎尔说道:「老大,您放心,我们等会儿就帮你松绑,但在那之前……」他转过头高喊:「兄弟们!咱们好好修理这很会抢答的变形怪!」
一声令下,贝堤尔松松指节,将手中的刺锤高举过头,身旁的宽颚则扭转着自己肩膀,等着挥出全力的一击。
「你这变形怪***好样的……」托里抽起狼牙棒,轻敲着地面:「竟敢冒充我们敬爱的老大!」棒子在地精手中,曳出一道长长的黑影……
***
他在哀嚎与惨叫中紧抓着特雷的手,好似如此就能抓住存活的希望。但最后,他身躯仍在那片火海中,被盛怒的恶魔撕扯成碎片。
特雷想甩开那只还抓着自己手腕的断臂,那让他感到恶心,但他没时间这么做。术者死后,传送门会在短时间内崩毁,若不在那之前逃出,他将永远被困在炼狱。
前方不远处闪耀着与炼狱不协调的白色光芒,传送门就在眼前,而恶魔就在他身后。特雷听见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敢回头确认自己是否就要被追上,只敢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白光开始萎靡、黯淡;希望将要消失。
「不!」特雷大吼,闭起眼睛不顾一切奋力一跃。他在地上滑行、翻滚,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震荡,痛楚与晕眩同时袭上脑门。混乱停止后,他仍蜷缩着身躯紧闭双眼。
当他睁开眼,发现眼前的光景不再是炼狱火海,而是熟悉的实验室天花板时,这才松了口气。
特雷确认了下自己的状况,他跟进入传送门前没啥两样——除了尿湿的裤子与缺了一角的披风外——批风的切口平整,应该是被传送门崩坏时的空间扭曲现象给吞没的,这表是恶魔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
幸运,太幸运了。他瘫在地上,大声笑了出来,虽然心中不免为了自己的老师与同侪感到难过,但在死里逃生的喜悦前,那点悲伤还无法自他眼里汲取出一滴眼泪。
笑累之后,特雷才站起身子,准备收拾一身的狼狈。过没多久,察觉异样的勒佛特尼大师肯定会把他叫去盘问,但特雷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在这个时代里,法师随时可能会因为一场失败的实验而赔上性命——好比说这次的炼狱之旅。
***
他迅速的回到实验室里,拉出架上的书本,开启了密室大门。
关上大门后,他将那宝物放在桌上,两眼直盯着,脑海里思绪翻腾。
「天啊,我该许什么愿望才好?我该让它实现什么呢?」特雷自语着,完全不怕人听见。这里是他老师私密的研究室,除了他老师外,只有几个亲近的学徒知道而已。而依特雷所知,他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这间密室存在的人。
他语道:「钱?法师眼中若只有钱那也太肤浅了点……这个愿望不行。」
「权力如何?不对,照我现在的能耐,权力到手等同于是自杀!」他推翻了自己的言论,然后继续自言自语。
「长生不老如何?但要是被人宰了那还长个屁啊!」又一次。「对了,我要魔法,传说中的毁灭咒语……不行,即便学成了也比不上主人的一根指头啊!」再一次的,他又推翻自己论调。
「一个永远效忠我的恶魔侍从?这风险太大了。对了,神器如何?嗯……不行,这超出了戒指的能力,而且根本是骑驴找马。」
特雷焦躁地抓着脑袋,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才好,过去他总有一堆想实现的心愿、梦想,甚至是妄想,但到了此时此刻却完全没头绪。
「天啊!我的头都要炸开了!我原本都想得……活见鬼,谁能来给点建议?我快失去理智了……」
「喂,」突然间,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那你许个实际点的愿望不就得了?」
这句话彷佛是一桶冰水,瞬间浇熄了特雷的焦虑之火。
是啊,何必在深不见底的**沼泽里溺死自己?人总是想要的太多,却永远看不清自己需要什么。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回归现实不就简单多了?比方一开始所想到的财富,或是要座美轮美奂的城堡、要个绝色佳人,这不就好了吗?
庸俗?那又如何,世人的哪个愿望不是俗不可耐的?
想到这里,特雷露出释怀的笑容,他终于知道自己要许什么愿望……
既然跳舞的人们都是傻瓜若不跟着跳不就吃亏大了吗
瑞克想起尼尔森吟唱过的诗句,一块拳头大的马铃薯同时卡住了咽喉。他急忙的端起酒杯想纾解喉头的痛苦,一阵忙乱却让酒水洒了一地。
从食人魔大棒下活下来的他,要死在一块马铃薯手上?不行,这太可笑了,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墓志铭上的揶揄。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映入他逐渐模糊的视线。一位女士扶正了瑞克倾倒的酒杯,注满酒水后温柔的放入他掌中;她同样是精灵。
瑞克迅速的将混杂酒味的马铃薯吞下,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他的视野再度变得清晰。
瑞克转过头想答谢那位解救自己的恩人,但当女人的面容倒映于瞳孔的那一刻,他又是一次窒息。替他斟酒的是这精灵聚落的首领,但那并不是让他呼吸不过来的主因。
那张美丽的脸庞,有着如深冬之雪般洁白的皮肤,以及能比星辰的美丽眼眸,在她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长发托衬下显得完美无比。瑞克不是第一次见过女人,但如此完美的女人他从来没遇过,而且还是在这种距离。
我应该说些什么才对!
瑞克自忖,
道谢,对了,至少我得谢谢她
正要开口的同时,女精灵的举动打断了他的念头。
随着铁锹的落下,坚硬石面上蹦起一阵火花。炸药,如果能用炸药,他就不用如此吃力,但是他的情况并不允许使用。
在纳索里斯城下用炸药?这等于是告诉地表上的人类”有个矮人在你们脚底下挖洞”。马克托曼又一次举起铁锹,敲下一块碎石,汗珠自他额前顺着面颊滑下,消失在下颚茂密的胡须中。
照他的估计,在往前挖一个小时就能达到目的地;矮人握紧覆满老茧的掌心,再次高举铁锹。
快了,就快到了。
他自语着,
我一直寻求的指引就在前方。
他终于凿破石层,面前又是一片黄土。
离开阿拉顿之光后,他可说是孑然一身。宗族、传统、荣耀……甚至是信仰,对矮人而言最重要的一切马克托曼全放下了。他像艘突然失去季风与星斗的小船,盲目的在海上漂流。
马克托曼认为自己该有所做为,他不该这么漂流,他总觉得冥冥中有些东西在召唤着自己,只是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迫切的需要指引,哪怕是座灯火微弱的灯塔也好。
这时候,他打听到了一件事——预言者”月杖”迪罗美尔——纳索里斯最出名的占星师;马克托曼相信,这号人物肯定能替他找到那不断召唤着自己的使命。
当然,大人物所开出的价码自然也是大数字。马克托曼到现在都还记不清那张纸上,在开头数字的后面到底接上了几个零。
***没门没路,若换做是人类,恐怕早就放弃了,但马克托曼不是人类——他是个矮人——即便是野矮人,他骨子里仍是矮人。用矮人的说法,若走到无路可走,那就想个法子自己挖路过去!
他费了番功夫,弄来张纳索里斯地图,藉此从城外挖了条通往下水道的坑道,接着又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完全摸清整座城市的地下配置,并在两年前研究出这条直通月杖天文台的路线。
就在今夜,马克托曼三年多来的耕耘将迎来结果。他打开地图,再次确认自己的位置。矮人将目光自图纸上移开,用结实的手臂拨开自己顶上的沙土,他指尖感觉到了石面的冰冷——天文台的石板地——他笑了。
矮人迫不及待地移开石板,吃力的想钻出坑道,但他才刚探出头,长袍的衣摆与细长的杖根便映入眼帘。马克托曼抬头一看,等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月杖本人。
他身着夜空色的长袍,上头有无数银白星斗的刺绣做为点缀,适度修剪的胡须垂在胸前,在身旁月杖的照耀下,他脸上的岁月纹路更加深刻。
不等矮人开口提问,迪罗美尔像骂孩子似地劈头喝斥道:「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找我?」他骂的可是不知大过自己几十岁、甚至是几百岁的矮人啊!
「想做什么就马上去做,你知不知道你的生命会随着新年的到来而消逝,而你浪费了三年的时间,只是为了得到什么指引!」面对期盼已久的答案,马克托曼没有响应,他完全傻眼,只是呆呆望着眼前的占星师。
「在你有限的生命里自己决定未来吧!再见!」说完后,迪罗美尔丢下坑道里的矮人,头也不回的走向建筑物深处。
矮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将石板盖回隧道口,然后在底下傻坐着。
「怎么啦?」前来收拾残局的莫尔问道:「还没决定好跟谁吗?」他一手抄起所有空杯的手柄,另一手则拿着抹布擦拭桌面。
修玛斯特低着头,抿着嘴唇,茫然的盯着自己仅剩一半酒水的杯子。
「你还年轻,孩子。」莫尔说道。
「谢谢你,老莫。」修玛斯特浅笑回应,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酒后说道:「麻烦给我装两桶酒,我要带回去给老板娘。」
在一阵吆喝声后,莫尔拿着空杯再度回到吧台后。过没多久,厨房里的伙计便推出两大桶没有酒渣、不加砂糖的中等红酒,交到修玛斯特手上。他没当下就掏出钱,烈火红唇是算月帐的。
修玛斯特拉着两大桶酒,慢慢走出大门外。门关上的同时,店里才回到朝时该有的怡静。
「慢慢烦恼吧。」大厅里,莫尔独自一人擦着酒杯自语着:「烦恼是年轻人才有的特权。」他移开手中的布,望向没有水珠的干净杯底。完美。
三年后,希达尔黄金大道上……
清晨的希达尔大街上,除了三三两两穿街走巷的早市商贩与甫入城的旅人外,几乎可说是冷清无比。有别于街上的沉寂,修玛斯特眼前的《最后一杯》内,此刻正是最喧闹的时候。
修玛斯特浅笑着,决定替这寂静的街道天上几分热闹。他掏出口琴,试了几个音节后开始吹奏。那是修玛斯特还在忧伤大剧院进修时所学的诗曲,虽然他早已忘记了该诗的篇名,但乐谱上每一个音符依旧在他脑海中:
记住这个吻
清晨
或许她已躺在另一个怀抱
记住这个吻
今夜
或许她已披上另一件华装
记住这个吻
因为
它曾真实地印在你的双唇
记住这个吻
因为只有画中的玫瑰
永不凋零
《夜狼之哀》,罗莫多克的诗集,但他仍然想不起诗名。他喜欢这首诗,在很多时候他都以这首不知名的诗,做为自己拉皮条用的小调。
用这曲子与过往诀别,有何不可?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这位吹口琴的先生,」就当诗人结束演奏,收起口琴的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朝他搭话:「请问这里招佣兵吗?」女声,至少他从没听过哪个男人是这种嗓音。
他抬起头来,不着痕迹地迅速打量着面前的女性;高大的她留着一头及腰的火红色鬈发,岁月还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是点缀了些雀斑,始之看上去带了几分傻气。
身着重甲的少女腰腿间满是沙土,看上去有些狼狈。她可能是刚进城,在那之前直接在城门外野营了一夜。
修玛斯特瞅着她腰间脏到不行的麻布小袋,他推测那应该是钱包——没多少钱的钱包。
乡巴佬。
修玛斯特自语着,这几年来他看过太多这类人。富到流油的希达尔,每天都有满怀着淘金梦来此的傻瓜,眼前的少女不过就是其中之一。
「刚见你似乎想找那大门前的山丘巨人搭话。」少女说道。
「对,这里就是奇迹大厅,不过你来早了。」修玛斯特略带敷衍的响应,走过她身旁准备向前去排个好位置。他可没打算搭理这家伙,来到希达尔当佣兵,却连奇迹大厅在哪都不知道?多聊几句也只是对牛弹琴。
但就在走过少女身旁的同时,修玛斯特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的某个物件带走了目光。
那是一柄斜挂在少女腰背间的大斧子,与它狼狈的主人不同,这柄斧子作工十分精细,握柄本身就是上好的木材,它一边的刃口闪着寒光,刃面上打有三个用来减轻重量的孔洞,却又不影响整体架构强度,另一边则是三个巨大的倒刺,让使用者能在抽回武器的同时追击对手。
他印象中,这是牛头人风格的武器设计(同是高大的人种,巨人与食人魔偏好用锤),修玛斯特从没看过哪个人类能挥舞这东西,更别说是女人。
无形者啊……
诗人暗自赞叹,脸上泛起笑容。
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
「你在找雇主是吗?」他回过头来像前搭话:「请容我自我介绍,在下是百无一用的诗人修玛斯特。」
「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外乡来的穷光蛋,但我相信凭着你身后的斧子,一定能在这奇迹大厅里创造奇迹。不过,在这城里若没个地头蛇罩着,即便强如三眼火龙王,也不见得能混得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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