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渡我

-29

晏书贺这句话,跟将她名字说出来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从嘉甚至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盯着他的眼神躲闪,只感觉耳尖处的血管突突的跳,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点燃爆炸。

好半晌都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从嘉咽了咽口水,将周身那股热度挥散开,偏过头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他只是看自己较真比较好玩,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来逗她。

她明白与晏书贺过分亲密是错误的事情,他跟晏则安是兄弟,而与自己,曾是兄长与弟妹的关系。

只要她想到这些。

就心如止水,平静到丢进石头也无法翻出水花。

伸手揉揉耳朵,从嘉镇定自若的问:“是吗?”

“嘉嘉,”晏书贺忽然喊她,“你为什么脸这么红?”

从嘉霎时觉得牙齿酸涩不已,她用力合紧,含糊道:“可能是热的。”

晏书贺:“可你刚才还冷。”

对这人的执着有些躁火,从嘉忍不住怼他:“那你没见过高原红?”

晏书贺抬手掩唇,笑得好似她的这句话正中下怀,眼尾狭长:“见过。但是没见过这么漂亮,还会怼人的高原红。”

那瞬间从嘉满脑子,都是气泡水被摇晃后浮起的咕嘟声。

脖颈处、脸颊上包括耳根,都在快速蔓延着热度,更有种下一秒就要直接遁地逃跑的冲动。

从嘉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无力反驳。

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甚至比面对晏则安时,还要激烈得多。

睫毛轻颤,从嘉只能勉强维持住此刻的表情。

正巧编剧过来,喊了一声从嘉:“这part的戏份有改动,从嘉老师,过来看看,后期这块儿有个分镜头记得不要再画成之前那版啦。”

从嘉赶紧应声,提步跟了过去。

拐角口,她下意识回眸,看见晏书贺仍旧站在那边,气定神闲的望着自己。

那人嘴角勾着笑,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意味。

从嘉回过神。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将剧本临时更改的戏份挑拣着看完,对她整体的构架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临近中午。

从嘉看了看时间,跟路乔说:“我还有点事情,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一个人回去能行吗?”路乔担心。

从嘉视线一瞥,不经意瞧见晏书贺,扯扯嘴角说:“有人着急送我呢,你别担心。”

见状,路乔绷着嘴角笑,满脸都是“我可太懂了”。

上次无意透露出晏书贺初恋事情之后,路乔被沈明森好好教导了番。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从嘉只是晏书贺喜欢的,时间最长的一位。直到清楚了那些幻灭的真相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嘉还是他仅有的那个。

路乔不禁有些羡慕从嘉。

晏书贺的车停在外面,从嘉没让人送,跟着他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雪里往出走。

脚步所经之处,挨个儿留下着大小不一的足印。

坐上车,从嘉才发现晏书贺又开着越野。

系安全带的手一顿,狐疑偏头:“你今天怎么开这个车。”

晏书贺失笑,无奈摊手:“这都被你发现了。行吧,我的确是听路乔说你过来,所以才跟来的。不过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正常探班而已。”

看见他的那刻,从嘉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跟来的。

但说被侵犯**,其实晏书贺跟当年追求从嘉的那个少年没什么两样,都是在不经她同意下,强势又无孔不入的入侵自己的生活。

分明这是从嘉很不喜欢的举动。

似乎这么久,晏书贺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里,并没有哪次是真的偶遇。但论起心情,从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被冒犯,更是一次都没有计较。

“从嘉?”

晏书贺喊了两声,见她始终走神。

从嘉叫眼前的手提醒,收敛思绪问:“怎么了?”

“今年你打算要怎么过年?”

前段时间在监控里,看见江倩那副模样离开从嘉家里,想来肯定是起了争执。他记得往年从嘉都会去宋家过年,倒是今年,跟晏则安离婚,又跟江倩生了摩擦。

从嘉扣好安全带:“就那么过,我不怎么喜欢过年。”

说到这,她怕晏书贺像元旦那晚一样,翻手机的动作微顿:“爷爷上次打来电话,让我去晏家过年,我今年就不去了。你到时候团圆饭多吃一些,把我的那份也吃掉。”

路口红灯时间有点长,晏书贺握着方向盘扭头看她,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外面漫天的大雪,车内暖意融融,晏书贺突然在这一刻觉得,眼前的人格外让他心疼。

在从嘉看过来时,晏书贺收回视线:“从嘉,你一直都这么能忍吗。”

“什么意思?”从嘉不明就里。

晏书贺没细说,做了今天第二个逾矩的动作,他伸长胳膊隔着毛线帽,揉了两下从嘉的头顶。最后眼底弥漫出别的情绪,承诺道:“会好好吃饭的。”

-

年三十。

双江雅苑是有名的富人区,江倩嫁给宋国良后,一家人便从老宅搬了出来。

宋家稍稍靠近里面。

三层的楼房顶层带有露台和小型游泳池,院子里除却小花园,还设了喝下午茶的石桌与座椅。大门是白色镂空的,整座房子看起来北欧风明显。

一楼客厅内。

江倩安排好阿姨今晚要做的年夜饭,洗了手坐在沙发上,情绪不佳的盯着电话出神。此时脑海中充斥着的,全都是那晚从嘉的质问。

不知过了多久,宋国良从公司下班。

一进门,就看见江倩心神不宁的模样。

他脱下外套递给阿姨,一边摘着腕上的表,一边朝沙发走去。

“在想什么?”

江倩回神,给他倒了杯水叹气:“在想要不要给嘉嘉打电话。”

宋国良去端杯子的手一滞,偏头看她:“不是说前几天就让她来吗?”

这几年宋国良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事情基本不插手。

他跟从嘉没怎么见过面,两人成婚已快七年,只记得妻子的这个女儿,几乎很少回宋家。从前也只是过年这几天回来小住,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开口讲话。

要不是她模样生的好,那样的性格实在不怎么能让人留意到。

宋国良被商界的氛围腐蚀多年,自认商人心性,不可能将从嘉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他心中知晓,江倩也明白。所以这些年来,跟从嘉的关系也只算得上和谐。

前几天夜里,江倩忽然提及从嘉,言辞之间隐隐有些烦恼。宋国良当时多问了一句,才明白原来她是不知道该不该让从嘉来吃年夜饭。

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没什么感情,这么些年也习惯年夜饭上多双筷子。

宋国良便插了一嘴。

江倩当时点头,表示她会提前跟从嘉商量。

只是没想到,居然现在都还没跟对方说这个事情。

宋国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

听见他的那个问题,江中隐隐茫然,忍不住说:“那天晚上我过去,跟嘉嘉吵了几句。”

宋国良微诧:“你也会跟人吵架?”

江倩没搭理他的打趣,顿了顿:“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来嘉嘉对我的意见那么大。我一直以为她是能理解我的,当年生甜甜命悬一线,她也是知道的。”

见妻子谈吐认真,宋国良也正了正神色:“那她都说什么了?”

“她……”

江倩思索片刻,还是没把那些话说出来。将话收回去,顿时也就没了再往下说的心思,她垂首搓了搓指头:“算了,我等会儿让她过来吧。”

话音刚落,宋雨知从楼上下来。

十七岁的女孩子,身段正是抽条的时候,她皮肤白,穿着嫩黄色的睡裙,颠颠跑到江倩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妈妈,今天晚上有你做的蟹酿橙吗?”

江倩适才还有些低落的情绪被冲淡,捏捏她的鼻子:“喜欢吃吗?”

“你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宋雨知向来会说话,她亲昵的蹭着江倩的肩膀,撒娇吐槽道:“妈妈,甜甜非得要你去年买给我的小灯笼,我已经给她了。”

江倩笑的温柔:“那今年灯会的时候,我再给你买。”

宋雨知:“妈妈最好。”

宋国良轻哼:“你就只有你妈吗?”

“那爸爸也好。”

客厅里一片喜气,三人欢声笑语的说着话。

不多时,宋清瑶也从楼上下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而江倩刚才提及的从嘉,就此被她抛诸脑后。

-

明天就是初一。

小区外的超市明天都要关门,从嘉只能趁着这个点,去囤点年货。

买了两包东西出来,从嘉垂头走的飞快。

等回到家,头发和衣服都被风雪打湿,她赶紧换上睡衣,喝了几口热水后浑身才慢慢回暖。

从嘉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

刚坐下,她就接到了江倩的电话。

这会儿已经六点半,从嘉扫过时间,接通问:“怎么了?”

那头的江倩沉默许久,就在从嘉有些不耐想挂断,她才缓慢开口:“嘉嘉,今年你是一个人吧?妈妈做了你喜欢吃的蟹酿橙,来宋家过年好不好?”

从嘉失笑:“是特意为我做的,还是宋雨知爱吃,才捎带上我?”

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江倩忍了忍:“特意给你做的。”

从嘉笑着摇头,也没否认。

在从嘉爷爷家,每年都有个传统。

年夜饭每人吃份蟹酿橙,来年就会和和美美。

犹记得大二那年春节,从嘉在学校住到封校,然后才背了个书包去宋家。

那年晚上的团圆饭,是江倩嫁去宋家后,第一次做蟹酿橙。宋清瑶还很小,江倩便只做了四份,宋雨知吃完觉得味道好,闹着还想要再吃。

可一人一份,哪里还有多的。

唯独从嘉有个习惯,回回都喜欢留到最后才收尾,于是她的那份,便成了宋雨知的眼中物。宋国良虽惯着她,却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开口阻止了几句,而后从嘉就看见江倩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从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震惊、茫然、失望。

可能都有,但更多的是没想到江倩居然会为了别人,让她的女儿退步。

那份蟹酿橙终究没有给宋雨知。

但她也没吃。

阿姨打扫餐桌的时候,从嘉的盘子里,那份丝毫不差的立在里面。

自打那以后,宋家年夜饭的餐桌上会多备几份,但从嘉再也没有吃过。

收拢思绪,从嘉直接拒绝:“我就不来了,你们一家人好好吃个团圆饭吧,而且——”她停顿了一瞬,笑着说:“你应该忘记了,我已经很多年不吃蟹酿橙了。”

江倩彻底没了声音。

挂断电话,从嘉偏头看向窗户外逐渐暗下来的天。

今年的春节来的来的这么早,春天也早到,这么一想的话,好像这个冬天都没有太难熬了。

从嘉在手机上翻了翻四周的餐馆,好像都已经停止接单。

她抱着花花看了会儿电视,翻出冰箱里的西红柿和面,打算自己做个西红柿面。

然而就在她打算煮水烫西红柿时,门铃响起。

从嘉脑海中闪过晏书贺,轻轻蹙了蹙眉心,走到玄关口看了看猫眼,发现是个陌生男人。

“哪位?”

外面的男人说:“您好,我这边是西厢宴送来的外卖,请问您是从嘉女士吗?”

“是。”从嘉伸手拉开门,露出脸:“但我没有叫你们家的饭啊。”

西厢宴很贵,但从嘉在意的不是这个,主要他家太远了。

男人身上穿着西厢宴的外卖衣服,捏着小票报了串数字,证实了是从嘉的电话后,将东西交给她这才离开。从嘉看着这大袋东西,折回餐桌边放下。

里面放了四个盒子,拆开封纸。

好家伙,全是硬菜。

手边这份还是她因为胃不好,想了很久的蒜蓉小龙虾。

从嘉正思索着这是晏书贺的手笔,还是曲又宁做的的时候,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响起。她几步走过去捞起来,屏幕上闪着晏书贺的名字。

“吃上饭了吗?”

听着音筒里的男声,从嘉看了眼餐桌上那顿丰盛的晚餐:“刚才送来的外卖,是你点的啊。”

晏书贺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从嘉正想说点什么时,落地窗的玻璃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话语一顿,她走过去拉开窗帘。谁知刚朝楼下看去,就见下面花坛旁边,明亮的两盏路灯之间,晏书贺单手举着电话站在那里。

身侧是拿着弹弓来回招手的孟潇。

“你们怎么会在这?”

从嘉喃喃。

晏书贺换了只手拿手机,将换下的塞进兜里说:“刚才出门来买东西,想着你一个人,就开车过来看看你。”

她住的公寓在四楼,隔着不远的距离,从嘉都能看清楚晏书贺脸上的笑意。

喉咙干哑的吞咽了两下,从嘉问:“那为什么不上来?”

“这不是带着小跟屁虫吗。”晏书贺的吐息变成了嘴边萦绕的白雾,他的声音隔着电流有些模糊:“就只是中途抽空几分钟,等会儿就得回去,马上吃年夜饭了。”

从嘉嗯了声。

伸出手,无意识的将指尖点在玻璃上。

晏书贺仰头看着,喉结微动,忍不住问道:“你今晚几点睡?”

“十二点吧,看完烟花就睡了。”

晏书贺舔了舔冰凉的唇角:“那你……等等我。”

从嘉茫然:“等你什么?”

晏书贺:“等我吃过年夜饭后来找你。”

听见这句话,从嘉脑子里某根弦在这瞬间霎时断掉,她吸了口气:“你别……”

“你真以为我是买东西抽空来见你的啊。”

晏书贺嗓音中含着笑,他无端认真道:“我是专门来见你的。”

“怕你不好好吃饭,所以带上olivia当借口。”

从嘉的呼吸渐渐变得重起来。

她听见晏书贺直截了当,没那么多弯绕的说:“我就是想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球。

备注一下:高原红不是地域歧视或者骂人,它是个医学名词。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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