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圆圆面色微变,很快反应过来:“没有家财!”
话出口,她越说越顺畅:“你娘进门就两年,后宅的事儿都没弄清楚,生意上的事她从来都没有插过手,全都是你爹看着的,后来你爹走了,就是老仆看着,她没有托付给我……但凡她有句话给我,云家也不会落魄得这么快。”
“是么?”楚云梨不再纠结此事,转身看向廖振兴:“廖老爷,既然我不是廖家女,那我还是回云家去。”她落落大方一福身:“这些年来,多谢廖家看顾。”
说着,她抬步就走。
院子外的梅姨娘虽然没能进来,但一直都探头看里面的动静,看到这样的情形,简直鼻子都气歪了。
特么的,本以为廖家毕竟是她儿子的囊中之物,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嫡子!
她看着不远处的云昌盛,眼神里几乎淬了毒,恨不能把人戳穿。
云昌盛其实挺期待这一天,从记事起,他就是寄人篱下的孩子,无论吃的穿的用的,都排在廖康兄弟之后。说实话,那时候他挺不服气的。
后来他长大了,一次和“姑母”用晚膳时,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彼时他又兴奋又憋屈,在那之后,没少暗戳戳地在脑中临摹认祖归宗后被众人追捧的情形。
察觉到梅姨娘的目光,他还笑了笑。
当年他娘不敢与之争锋,现在他长大了,他是廖家正经的嫡子,廖康兄弟再厉害,梅姨娘再得宠,最后都只能看他的脸色过活。
廖振兴心头也挺难受,他一直以为云圆圆生下的是个闺女。所以并不着急。
闺女嘛,长大之后一副嫁妆也就打发了。乖巧就多给点,不听话就少给一点。如果要是聪明,能为自家添一份助力,他也不介意多一门亲戚。
结果倒好,云圆圆竟然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廖振兴咬牙切齿:“云圆圆,你好样的。”
云圆圆低着头:“廖振兴,这都是你逼我的。当年你求娶我的时候,说要一生一世对我好……”对上他厌恶的目光,她强调道:“如果不是我云家那些人脉,你想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简直是白日做梦。用人的时候你想得起我,有好处了就是梅姨娘的。你想得美。这个家只能是昌盛的。”
廖振兴狠狠瞪着她,忽然笑了,嘲讽道:“云圆圆,你以为孩子大了,我就拿你无法了吗?”
云圆圆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
廖振兴继续道:“牛婆子已经死了。你当年生下的就是一个女儿,你想要用云家血脉继承我廖家,才是白日做梦。”
言下之意,他不认云昌盛。
云圆圆瞪大了眼:“你怎么会……昌盛是你亲生儿子!”
廖振兴朗声大笑:“当年你为何要换子?”
云圆圆:“……”自然是因为梅姨娘容不下她生的儿子,而廖振兴不止不会阻止梅姨娘,还会帮着。
“当年做的事,我现在也可以做。”廖振兴一步步逼近她,冷笑道:“你别把我逼急了。否则,云家可就要绝后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云家只剩下一个闺女,已经算是绝后。而廖振兴还这么说,很明显他指的不是对廖华敏动手,而是……云昌盛!
云圆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虎毒不食子……不……你不能。”
廖振兴袍袖一挥,大怒:“我生平最恨人说我不能,正因为如此,我才一步步走到如今。谁也不能对我说这话,包括你!”
“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语罢,他拂袖就要出门。
楚云梨把玩着手指:“廖老爷,你不打算放我走吗?”
廖振兴头也不回,沉声道:“你是我女儿,想要去哪?”
小桃吓得两股战战,一双腿抖如筛糠。
楚云梨伸手扶住她:“别害怕。”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我始终认为,积攒了百年底蕴的云家,不会没落得那么快。以前我还疑惑云昌盛为何不追究,现在看来,他早已把云家当做囊中之物。”她摇了摇头:“现在我是云家女,该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话落,她人已经缓步出了门。
云圆圆心下不安,急忙问:“你要做甚?”
“拿回我应得的。”楚云梨侧头吩咐身边的小桃:“让人备马车,我要出门。”
云圆圆追到门口:“云家是经营不善,与外人无关。”
楚云梨摆了摆手:“多余的话不用再说,内情到底如何,大人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听到最后一句,云圆圆吓得魂飞魄散。
这丫头……她竟然要去报官!
谁给她的胆子?
云圆圆脑中一片空白,开始回想这丫头以前的脾性,从来也没发现她这样果决。怎么回事?
只一愣神间,主仆二人已经出了院子。
报官是不能报的,云圆圆几步追出门,朝着梅姨娘的院子而去,好在他们走得不快,刚转过两处假山,就看到了相依偎的二人。此时的云圆圆顾不得吃醋,大喊:“廖振兴,华敏已经去衙门了,她要报官讨回云家财物。”
梅姨娘满脸诧异,偷瞄身边男人的神情。
廖振兴面色铁青:“她敢!”
云圆圆急得眼睛都红了:“她就是敢,人都要出门了。”
“老爷,这……”梅姨娘从来都不管生意上的事,但她心里也明白,云家没落得那么快,和廖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
廖振兴安抚道:“不会有事,你先回去。”
夫妻俩赶到大门口,才将人险险拦住。
楚云梨掀开帘子:“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若真的没有插手云家财物,就该让大人来查。这些年来,城里众人嘴上没说,心里可都觉得是你们侵吞了云家。看着你们养我一场的情分上,我也好帮你们洗清冤屈。”她上下打量二人,继续道:“你们俩脸色好难看,该不会是心虚吧?”
廖振兴只觉得头疼:“华敏,你是我女儿,不是什么云家女。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和官府打交道,没事都别去衙门。云家的财物我真的没有沾,否则,这么大的事,早就闹出来了。你听话,赶紧回去。”
云圆圆也急忙道:“你就是不想嫁给昌盛,我不逼你了。我已经放出话要给他议亲……你想要和胡家结亲,我这就让媒人去问。”
“华敏,你娘的话,也是我的意思。”廖振兴一脸苦口婆心:“家丑不可外扬,你别把人丢到外头去。”
楚云梨听着二人的这番话,道:“我真不是云家女?”
“真的!”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廖振兴一脸严肃,声音朗朗:“你是我的女儿,我们是嫡亲的父女,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方才主院中廖振兴强调廖华敏是云家女的事其实没几个人听见,倒是这会儿,至少二十多个下人都听到了他这番话。
不知前情的,听到这话还疑惑不解。
云圆圆趁此机会上前,一把拽住了马儿的缰绳,呵斥车夫:“赶紧回去。”
楚云梨上前将缰绳抢了回来:“想让我不去衙门也成。既然你们都说我是廖家女,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她看向廖振兴:“都说家财由嫡出接手,我是廖家唯一的嫡女,这诺大家业本该是我的,你为何要把廖康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难道不应该带我么?”
廖振兴:“……”
“你一个姑娘家,留在后宅相夫教子最好,抛头露面的,以后谁敢娶你?”想到什么,他强调道:“胡家就容不下在外走动的儿媳。”
“那我就不嫁胡家了。”楚云梨干脆道:“爹,你要是没有嫡出便罢,既然有了我,便该教我做生意。至于嫁人,日后我做了廖家主,完全可以招赘嘛,选一个宜室宜家乖顺听话的主内,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廖振兴哑口无言。
云圆圆也眉心紧皱。
见二人不说话,楚云梨一脸不耐:“那我还是去衙门吧!”
云圆圆扯了一下身侧男人:“先答应下来。”
廖振兴也觉得要先把人安抚住,道:“从明日开始,你每日早上辰时到外书房来。”
楚云梨这才满意。
她也想闹上公堂,可廖华敏之前那些年一直都在后宅,从来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世,只知道衣衫首饰,认识的也是一些和她同样不知道外头事情的小姐妹,她初来乍到,不知道衙门是什么情形。
不过,城里的地契想要要换东家,都得找衙门的师爷,云家那么多的铺子和宅院庄子全都换了主人,愣是没有传出流言,想来,衙门那边应该也有廖家的人。
想要讨回云家的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闹了这一场,楚云梨回到自己院子里后,就像没事人似的,先躺床上午睡。
小桃急得不行,又不敢多问。
刚躺下不久,云昌盛就来了。
楚云梨看得出来,云昌盛知道一些内情,比起廖家夫妻,从他口中套话要容易得多。
“请他进来。”
楚云梨起身坐在了正房的桌旁等候。
男女授受不亲,廖华敏之前有心上人,对于这个表哥都是能避则避,后来两人定了亲事,她更是抵触得很,从来都不肯私底下见面,更别提把人请进自己院子里了。
论起来,云昌盛上一回来这院子,还是两个月前。看到小桃请自己进门,他一脸受宠若惊,忍不住心猿意马。
虽说认祖归宗的事暂时黄了,可身世在那摆着,谁也改变不了。难道表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改了主意,想要做廖家的大少夫人?
云昌盛进门后,笑着道:“表妹,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不肯见我呢。”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你找我有事?”
“是有点事。”云昌盛走到她对面坐下:“表妹,白天他们说我们俩换了身份,真有这回事吗?”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事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才对。表哥,以你的本心,你想认主归宗吗?”
云昌盛当然想。
但是,今日闹的这一场,也让他明白,廖振兴并不希望自己多一个嫡子,也压根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
种种迹象看来,现在不是回来的时候。
云昌盛垂下眼眸:“我不是廖家的孩子。”
“这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楚云梨抬手倒了一杯茶,就在云昌盛伸手来接时,她端到唇边自己喝了。
云昌盛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反应也快,干脆自己倒:“表妹还是认为自己是云家女吗?”
他好奇问:“云家没落成那样,你也不在乎?”
楚云梨放下茶碗:“还是那句话,我姓云还是姓廖,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当年我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就已经决定了我的身世。”
“可是姑父说你是廖家女啊!”云昌盛垂下眼眸:“表妹,我不管你的身份为何,我只想让你知道,从头到尾,我心悦的都是你这个人,无关其他。无论我们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愿意,我都想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不愿意。”楚云梨皱了皱眉:“我愿意见你,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云昌盛讶然:“那你想听什么?”
楚云梨半真半假笑道:“我想听的,你也不愿意说啊!”
云昌盛总觉得这丫头知道得挺多,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母亲口中所说的知情人,除了牛婆子之外,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当年姑嫂二人是同一个稳婆接生,那个稳婆在生完孩子后没多久就暴毙而亡。
是她自己死的,没有人动手。
所以,母亲跟他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表妹,我只有一腔真心对你。你到底么?”
楚云梨兴致缺缺:“我想歇会。明天要去外书房跟爹学做生意呢。”
听到这话,云昌盛有点嫉妒。其实他也想去,之前母亲也提过,可惜被廖振兴拒绝了。
“表妹,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楚云梨嗤笑:“谁说女子不如男?说不准,我比你们这些男人做得更好!”
她站起身:“小桃,送客吧!”
云昌盛又劝了几句:“外书房里掌柜来来去去,都是男人,你去那里不合适。”
“我娘都不管我,你算哪根葱?”楚云梨冷哼一声:“往后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娘已经说了,我们俩的婚事作罢。她都打消了念头,你还执着什么?”
云昌盛哑口无言。
翌日早上,楚云梨在辰时到了外书房。
廖振兴父子还没那么早,她到的时候,只剩下两个前来禀告的管事,她上前两步:“账本给我,你们先回去吧。”
管事讶然,面面相觑过后:“可是……”
楚云梨沉下了脸:“父亲已经说了,让我跟着他学做生意。账本给我,有何不妥?”
管事拗不过她,又一想,只是账本而已,给她看了也没甚要紧,哪怕是弄丢了,铺子里也还有备份的。当即交了账本,乖乖退了下去。
楚云梨嘴角微勾。
只要愿意听话就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她进了外书房,大概是廖振兴吩咐过,里面的丫鬟立刻送上了茶水点心。茶烟袅袅中,楚云梨手指在算珠上扒拉,快得只剩下残影。
廖家父子进门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廖振兴压根没放在心上,女儿在他眼中向来都是个只知道玩闹的小丫头,偶尔还有些娇纵。怎么可能会拨算珠?
廖康兄弟的想法也差不多。
廖康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常年以少东家自居,走到哪儿都得人看重,他自己也养成了一副傲气的性子,冷笑道:“装模作样。”
楚云梨放下手里的账本:“父亲,玲珑坊送来的这本账有两处对不上,相差三十两银子。观这手笔,应该是被管事给昧下了。”
廖康嗤笑:“你从哪听来的传言?姐姐,不是我说你,少道听途说。自家人面前还好,若是拿到外头,丢的还是咱们廖家的脸!”
廖振兴却皱起了眉,玲珑坊的管事从三个月前开始不对劲,交上来的账目都有偏差。前两个月都是十多两银,念及那管事跟了他多年,他没有直接戳穿,只是敲打了几次,又私底下找了人盯着。想着管事若是能改,他还愿意继续用。
结果,反而听说管事变本加厉,这个月的账目钱差得更多。
他已经忍无可忍,想着查清账目之后,就让管事把之前的银子还回来把人撵走。
结果,他还没开始查呢,廖华敏就已经查了出来。
到底是巧合,还是她真的有这份本事?
廖振兴心里比较倾向于前者,他缓步上前,捧起一杯茶才走到那账目旁边,垂眸细看,当发现确实相差了三十两时,再看向面前娇俏女子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这要真是自己的女儿该有多好!
这么厉害的姑娘,却是云家血脉,想想就让人难受。
难道云家命不该绝?
一瞬间,他心里想了很多。廖康也上前看账,顿时诧异不已:“姐姐,谁帮你算的?”
楚云梨眨了眨眼,反问:“这有别人吗?”
廖康从七岁起开始学算账,迄今已有快八年,这么一本账,他至少要算两个多时辰。结果,廖华敏却这么快。他心里有种被比下去的愤怒,还有点不如人的慌张:“是谁教你算账的?”
廖振兴回神,等着她的回答。
“就平时看了母亲的账本,牛婆子教的。”楚云梨一本正经,廖华敏记忆中,确实是这样学的,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廖振兴:“……”难道这世上真有无师自通的聪明人?
但确实没有人教廖华敏!
他心底扼腕不已,这么聪明的脑子,为何不是长在廖康头上?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儿子不如人,重新拎过一本账本:“你算这个。”
楚云梨翻了翻:“我有点累,要歇一会。”
再过半个时辰,有不少管事前来送账本。楚云梨想在那时候当着众人的面算账。
否则,累死累活外人不知道,白费力气。
既然廖振兴不想让她认主归宗,那她就接手了这廖家,之后改姓云,气死他丫的。
她说不干就不干,起身出门在院子里转悠,美名其曰歇眼睛。
廖康不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见她不肯算账,又有了说头,满脸嘲讽道:“你肯定是请了人帮忙,或是直接买通了那个管事……”他越说越觉得这话有道理:“那管事贪财,你又不差银子。你到底给了她多少,让她告诉了你实情?”
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楚云梨忍无可忍地回头,看向廖振兴:“那管事得收多少银子,才肯把自己贪墨银子的事儿告诉我?父亲,你这些年来呕心沥血就教出来这么一个蠢货吗?依我看,你也没多在乎自己的这片家业嘛,否则,怎么会把这样的人看做少东家?”
被嘲讽了。
廖康气急败坏:“你说谁蠢呢?”
“说你啊!”楚云梨不甘示弱:“看你这么凶,要打人吗?我是你长姐,你打一个试试?”
她看向高墙外面:“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敢让外人知道,廖家的少东家是个什么货色。”她一步步上前:“你打啊,弄坏了名声,正好给我腾地儿。”
廖康身侧的拳头紧握,却不敢伸出手。
廖振兴看到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姐弟二人,只觉得头疼:“别吵了。”
廖康告状:“爹,你看她。”
楚云梨冷笑一声:“怎么,要把我赶回后宅?”她看向身侧的小桃:“备马车,我要去衙门。”
廖振兴忍无可忍:“华敏,你别以为捏着去衙门这事,我就拿你没法子。”
“你可以把我关在后宅,或是更狠一点,直接给我下毒。”楚云梨笑意盈盈:“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之前我已经让人送出了信,只要我没了命,或是没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去衙门说我是云家女的事。”
廖振兴:“……”
他突然发现这丫头挺棘手。
“倒是我小瞧了你。”他一脸严肃,重新仔仔细细打量面前的丫头:“华敏,你是我女儿。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话可以摊开来说,家丑不可外扬,别老想着报官。还有你说的那个送信的人,应该也是外人,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咱们自家的事?”
“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把信取回来。”
楚云梨眨了眨眼。
她突然发现,大概是之前的廖华敏太老实太听话了,以至于廖振兴竟然说出这番哄孩子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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