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种完一半地,陈老汉家春播完了。
大家越赶越累,最后都琢磨是不是得狠狠心买头牛了。
村长忙活许久后,还是在晚饭后来陈老汉家院子坐着了。
“宝来哥,今年这个收成可不行啊,我家麦子都是空壳,三袋就有一袋是实粒。
陈老汉眉头也拧得紧紧的:“干旱呐,可不得都是空壳么。”
村长叹了口气:“今年也真是奇了怪了,这都四月了,一滴雨都不落,咱们村的大湖都要干了。”
陈家湾有一个大湖,一到干旱的时候,大家都会去湖里挑水浇庄稼。
“我瞅见了,湖就剩下个底了,大家挑不了几天水,湖就得干。”陈老汉嗓子发痒。
没水,庄稼就活不了。没庄稼,大伙都得饿肚子。
虽说他去年就买了不少粮食放在后院的地窖里,可也不想忙活一年没一点收成呀。
听到他这话,村长更犯愁了:“你倒还好些,活儿干得快,庄稼都种下去了,咱们村慢的人家还没种油菜呢,没水可种不活。”
提到这个,陈老汉暗自庆幸。
还好闺女买了牛,让他抢着把庄稼种了。
正想着呢,就回头去看闺女,见闺女正笑眯眯跟她娘说话,他心里才舒缓些。
“没水,庄稼种下去也活不了。”陈老汉抓了烟杆子磕灰。
村长愁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块儿了,坐了好一会儿也没商量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离开去下一家。
把他送走,陈老汉端了凳子进屋子。人坐不住,背着手去村里晃悠去了。
等李氏准备睡觉了,他才背着手回来。
“大晚上的,你去哪儿溜达了?”
陈老汉连连摇头,“麦子收成不好啊,大家收的都是空壳,怕是夏税要交不上了。”
李氏叹了口气:“我正发愁呢,喜子媳妇今儿来找我借牛,想赶着湖里还有点水,抢着把地都种了。”
陈老汉摆摆手:“借吧,牛放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再不下雨,咱今年可真要白忙活一年了。”李氏拿着蒲扇大力扇风。
陈老汉感叹:“还好去年挣了钱,咱把粮食都囤好了。”
说到这个,李氏心情才好了些,应道:“得亏有小桑,要不然,咱家怕是……”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最近别往外跑多了,怕是要不太平了。”陈老汉叮嘱。
陈小桑觉得最近很奇怪,郑先生天天皱了眉头,教导他们时也总是望着窗外的天出神。
放学回家,村里人一个个眉头紧锁,好像天要塌下来了,就连钱氏瞅见她,也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就走开了。
她好不习惯呀。
回到家,就见身上满是补丁的三舅娘苦着脸坐在凳子上,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
“小桑回来啦?”三舅娘勉强挤了个笑给陈小桑。
陈小桑咧了嘴,甜甜喊道:“三舅娘。”
三舅娘在身上摸了好一会,才摸出一文钱,抓了小桑的手塞进去:“小桑自己买糖吃啊。”
李氏冷了脸:“你自己多不容易啊,还给孩子钱做什么?”
三舅娘蜡黄苍老的脸带了一丝笑意:“总得给孩子带点接礼,我来得急,给忘了。”
陈小桑觉得不能拒绝长辈的好意,就攥紧了钱,高兴道:“谢谢舅娘!”
三舅娘摸摸她的脸,感叹:“小桑长高了呢。”
“爹娘对我可好了,好吃的都给我吃,我就长高高啦。”陈小桑乐呵呵应道。
三舅娘连连应道:“真好,真好……”
李氏对陈小桑道:“你去外头写字吧,我跟你舅娘说说话。”
陈小桑乖巧地应了,背着布包走到旁边的堂屋写字。
晚饭三舅娘坐在她身边,端着一碗饭扒拉。
李氏给她夹了一只鹌鹑,三舅娘又夹给小桑了。
小桑费力地夹还给三舅娘,咧了嘴道:“这是我孝敬三舅娘的,你要吃干净呀。”
被她这么一说,三舅娘不好再夹回去,只得应了声,咬一口鹌鹑肉,扯了笑逗小桑:“好吃。”
陈小桑开心地又给她夹鹌鹑蛋,还给她舀汤,弄得三舅娘连声够了。
陈老汉对她道:“事儿总会有法子的,你别急。”
陈小桑知道这是出事了。
她瞅瞅家里沉闷的气氛,泄气地坐下。
哼,他们又不跟她说。
说了也许她能有办法呢。
可家里人都这么难了,她也不能生气呀,只能郁闷地扒拉玉米饭。
三舅娘眼圈发红,慌乱地点点头,就安安静静吃自己的。
晚上三舅娘是跟李氏和小桑睡在一个床上的。
三舅娘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的李氏轻声安抚她:“睡不着就跟我说说话吧,别憋在心里。”
被小姑子这么一问,三舅娘鼻子一酸,就哭道:“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三哥交代呀!”
这一声说出来,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涌。
陈小桑被哭声惊醒,见她娘在安抚三舅娘,她又闭了眼偷听。
李氏任由她哭了会儿,才劝说她:“这怎么也怪不着你呀,都是老天不下雨,把人给逼的。”
“我三哥走得早,倒是舒服了,什么也不管,把两个孩子留给你,难为你这么些年把他们拉扯大,他能有什么脸怪你?”
这事儿陈小桑零星听过。
三舅十来年前没了,留下两个没成家的孩子。
三舅娘咬了牙,下地干活,吃了好多苦才给表哥娶了媳妇,把表姐嫁了。
才五十多的人,比别人六十岁的还老。
听着她哭,陈小桑心里也难过。
三舅娘哭够了,才道:“也是上李村太不地道了,怎么能把河堵了呢,他们倒是有水了,我们下李村就不活了?
为了活命,就得抢水,村长连夜带着他们去挖河,被上李村守着的人给抓了。
他们也傻,不会跑呀,非得跟人打架,都被抓牢里去了。”
李氏叹了口气:“都是姓李的,五百年还是一家,上李村的人怎么能做这个事儿……”
三舅娘哭得更厉害了:“他们就是欺负咱们村比他们村人少,打不过他们。他们村能人多,跟县衙也有关系,衙门光抓我们村的劳力不抓他们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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