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没想瞒着他们，其实一开始董大佑这重人格出来之后，她有解释过，但他们很难理解，一直往“鬼附身”上去理解，柳煦便没再提双重人格这回事，只是说受了刺激性情大变。

然后董大佑比董子纯的性格要开朗许多，也更能与人融洽交流而不是如董子纯一般虽凡事十分客气讲理而显得罗唣和疏离，所以那时包括董县令夫妻和他的侍卫长随们，都觉得他这转变也挺好的，乐见其成。

只是现在董大佑决定沉睡，放董子纯出来，他们发现董子纯突然回归了几个月前的性子，而且还把这几个月间发生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的，许多事都是靠他们给他解说，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比如董子纯性格恢复如初后，看到董绵竟然在称蘑菇，算价格，还时时往绣坊跑，脸上常常带着笑容，还会给他送她自己绣的一些小玩意儿，完全不像以前那样见了他从来都是横眉竖目的，甚至还拿剪刀刺他，恨不得他去死。

这差别太大，他感到非常奇怪。

这事阿诚和董子纯细细说了一遍，但好多天了，董子纯见到董绵都总处于发怔的状态，好像自己在做梦似的。

后来见董夫人来这石子村竟然也和董绵看着比以前亲密了不少，拉着手嘘寒问暖的，还谈论护肤品、绣品、近日生活什么的，少爷更是跟做梦似的，好些天之后才缓了过来。

一则担心少爷，二则有些怀念那个性情大变后的少爷，阿力虽觉得自己跟疯了似的，还是赶在柳煦回京前，决定来问问她，了解一下情况。

柳煦这次的解释用阿力更容易接受的方式简单总结：你家少爷其实就有这两种性情，也叫人格，只不过平时显现出来的就是现在这种，而董大佑那个次人格，是你家公子希望自己更强的表现，所以受到大的打击后那种性情出来了。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出来，柳煦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虽然现在少爷这样也挺好，但他自称自己是董大佑的时候更有意思。”阿力很是怀念，“柳大夫，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家少爷脑子没出毛病就好。”

阿力怀念董大佑，柳煦更是心情复杂，其实董大佑真的说走就走，就这么把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了董子纯，她是很诧异的。

人皆有求生的本能。

董大佑做为一个独立的人格，也有求生的本能，而他主动将控制权交给董子纯，自己沉睡过去，这在一向对他抱有怀疑旁观态度的柳煦那时才发现，其实董大佑真是个很有牺牲精神的人，是个好“大哥”。

阿力有些怀念董大佑，她又何偿不是？

以前董大佑在的时候，她透过董大佑怀念董子纯那个纯良少年，现在成了董子纯了，她看到他时也难免会分神想起董大佑。

只可惜身体只有一具，这双重人格似乎并不能同时掌控它。

阿力的疑问得到了解答，舒了一口气，二人加快脚步赶上董绵和胡秀妮。

胡秀妮听到脚步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他二人赶了上去，不知怎么下意识便把扶着她走的董绵给推了一下，董绵惊呼着踉跄了两步，没能稳住脚步，朝坡下冲去。

在柳煦和胡秀妮的惊呼声中，唯一会武功的阿力掠身往坡下去拉住董绵。

好心不一定能办好事。

董绵刚堪堪在半坡勉强稳住了身子，这阿力冲下来力道大了些，不但没拉住她，反倒猛地把董绵推倒了，惨叫着一圈圈翻滚着滚下坡去。

阿力倒吸一口凉气，十分难堪又尴尬地看着因自己的冒失而滚落到半坡被一棵树拦住才没继续往下滚的董绵。

“董绵，你还好吧？”柳煦有些担忧，她看到董绵的腰狠狠砸到了那树干上。

“咝——好像……不太好，腰跟断了似的，我得缓缓。咝……”董绵滚得头晕眼花的，还不雅地侧躺在那里，不怎么动弹得了。

“对不起，姐姐。”胡秀妮带着哭腔，她虽想了要怎么支开董绵和阿力，但她绝对没有故意把董绵推下坡的想法，只是因为太紧张，扭头又正好看到柳煦朝她看来，那眼神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她一紧张，下意识便动了动手，等她反应过来，想抓也抓不住董绵了。

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就算个子比十三岁的李青莲都高，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就算心中有滔天的恨意，想要杀了柳煦，但亲眼见董绵受了伤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的样子，胡秀妮便已经后悔了。

在心中恨，和自己动手害了人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没……没事儿。秀妮别哭，姐姐没事。”董绵强颜欢笑。

阿力足尖点地，已经很是轻盈地跃到了董绵身边，相对胡秀妮的复杂的心情，他清楚自己才是真正害董绵受伤的。

他蹲跪在董绵身旁，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额上因疼痛冒出的冷汗，内疚不已：“对不起。”

董绵疼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没关系。这一阵疼过去应该就没事了。”

“你就在上面等着，仔细草丛。”柳煦一边撩起自己的裙摆，系到腰上一边说，“我下去看看她伤得严重不。”

看到胡秀妮看着自己复杂的眼神和漱漱往下落的眼泪，柳煦愣了片刻，脑中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一闪，又多看了她一眼。

胡秀妮已经低下了头轻轻应道：“嗯。”

柳煦注意到她抓着裙摆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柳煦下去时，董绵已经疼过那一阵，在阿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柳煦给她检查结果好在是没伤到脊柱，但腰扭到了，脚踝也扭到了，这一只脚不能使劲，腰上还不能用力，董绵实在是走不动。

“我背你。”阿力蹲在董绵前面。

“不……不用。”董绵本就怵阿力，随时觉得自己被审判，哪敢劳烦阿力？何况男女授受不清。

但她自己走了两步又差点蹲下去。

“让阿力把你背下山吧。药师父那里有跌打损伤药，回去找她要点抹上，好好休息，越早抹上效果越好，运气好的话明天你的疼痛就可以忽略了。”

闻言董绵有些犹豫，而阿力则突然发力，直接将董绵扛到肩上往坡上走，柳煦拦都没能拦住。

董绵的腰在他肩上硌得更疼了。

“哎哟，我的腰！”

阿力把她轻轻放了下来，又蹲到她面前：“那你自己上来，要不我还那样扛你下去。”

董绵脸红得跟桃子似的，也依言趴到了他背上，嘴里还给自己找台阶：“又要麻烦你背我了。”

小时候阿力便背过她，不过那时是她强迫他背的。

柳煦还是要去煤窑的，胡秀妮跟着董绵要回去。

走了几步，胡秀妮突然扭头：“你别去，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