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绵要了柳煦的金创药，眼中噙泪，鼻头发红，要亲自为她娘清洗伤口和上药。

柳煦还关心着董县令会如何处理，更是看不懂荣王爷明明要跟着来，却没有帮那董夫人说半句话，那老狐狸既然来了，必然是有所作为的，她也很好奇。

便顺水推舟由得董绵去：“董小姐有此孝心，甚是感人，千万注意别让卫姨娘触到伤口，这几天饮食清淡一点。”

柳煦在柴房里给那卫姨娘检查之时，外面也没消停。

那董缘便义愤填膺地求董县令为他娘作主：“虽说主母可以为妾室立规矩，可我娘为贵妾，并非卖身的小妾，母亲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想打便打，置孩儿与绵儿于何地，置爹爹于何地，又置国法于何地？”

柳煦待那两婆子将卫姨娘抬走，便快速站出去找了个适合旁观的位置，默默旁观。

“缘儿，你先让胡御医给你止血。”董县令没有回答他的话，盯着董缘手掌滴滴答答往下流的血皱起了眉。

董缘摇头：“这点伤算什么？保不定哪天便像我娘一样，莫名其妙被人往死里打。爹，我娘对母亲敬重有佳，从不违逆，纵有什么误会，孩儿也实在想不通为何母亲会如此无理对待我娘！”

“董京，把二少爷带回自己的院子！”董县令皱着眉，指着董夫人周围的下人，“你们也都各自回去休息！”

“慢着！”董夫人冷冷打断董县令，“他们虽都在这个家十几年了，但卖身契是在我齐贞手里而不是在你董炀手里。”

“你们回去休息一下。你们放心，我齐贞分得清好歹，你们都是好的，日后愿意继续跟着我的，我不会亏待你们。另有想法的，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那些下人纷纷表示愿意一直跟随董夫人，照顾少爷，董夫人干涸的眼睛终于湿润了，看着表完忠心后一步三回头慢慢离开的下人们，视线转移到远远像看陌生人般看着自己的董子纯。

她像被烫到似的，视线很快离开他，低头拾起掉落在地上，上面还沾着董缘鲜血的剑。

一手却解开发髻，抓了一缕头发到手里。

“齐贞，你想做什么？”

董县令往前走要阻止她，却被董夫人再度用剑抵住胸腹：“别过来！”

“贞儿！”荣王爷终于出声了，“你要给人腾位置？别做傻事。”

董夫人看向荣王爷，唇角含笑，眼中含泪：“王爷，贞儿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等她看向董县令时，依然唇角含笑，眼中含泪，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你我初见于皇宫牡丹宴，圣上赐婚，十八载夫妻，我自问没有任何事对不起你董家，只除了生纯儿伤了身子，无法再为你生下一男半女。哪怕当初才新婚燕尔，便遇你恩人将女儿托咐给你，我明知不妥，仍不愿你为难，将她留下来。哪怕当初我身怀六甲她便耍手段失了名节，以命相逼，让我为腹中孩儿积德允了她为你妾室。哪怕我曾怀疑我怀着纯儿时食物中毒与她脱不了干系，也因你一句若有真凭实据才能定罪而放过了她。”

“呵，亏我齐贞自诩霸道洒脱，在你面前却从未做过霸道之事，结果呢？结果就是不但害我纯儿生下来差点小命不保，就连我都不再有生第二个孩子的能力。结果就是我这个主母没有磋磨她，反被她买通了府医，害我儿子一生！”

“你是否又要问我有没有证据？是！我没有！但我相信胡御医和柳姑娘的判断！我与胡巩无冤无仇，好吃好喝大把银票供着他，他为何会害我纯儿？哪怕没有证据我也再不会咽下这口窝囊气了！”

“董炀，或许十八年前牡丹宴相遇，就是我的一大劫，但再是劫冲着我齐贞来便是，为何要连累我无辜的纯儿？我恨你！我也恨我自己！我不会与你和离，你也休想休妻！但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只要我没死，你和那姓卫的女人，以及你们那一双儿女，都别想有好日子过！我们一起下地狱吧！”董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剑割断了自己那缕头发，因为用力过猛，锋利的剑身割断头发后还将她衣襟给割了条口子，但她丝毫不在意，脸上带着悲愤却又隐隐疯狂的笑，眼泪哗哗哗往下掉。

“贞儿！”董县令似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你睡醒再说。”

柳煦抹了抹眼角，湿润的，却见董子纯像个呆子似的远远看着自己的爹娘，像是看着两个陌生人一般，觉得他比自己更像看戏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董缘忿忿道，“母亲自己也说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娘做的，全凭母亲的臆断，我娘便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我娘何其无辜？”

董子纯像看戏的，同样做人儿子，董缘却是极会为其生母讨公道。

头发散乱的董夫人只是冷冷地看着董缘，像是看一棵平凡无奇的树一般，也似看一只猎物一般，董县令并未理董缘，朝荣王拱了拱手，一句话没说，抬腿走了。

董缘追着他爹去，也不再纠缠要董夫人给他交待，毕竟他是晚辈，还是庶子，单独对上，他讨不了好。

柴房门口只剩下荣王、董夫人、董子纯、胡御医和柳煦五人。

荣王爷叹了口气：“贞儿，你太冲动了！”

齐贞摇头：“王爷，我不后悔。今天是我这二十年来做得最正确的事！贞儿心里很畅快！只是，过去这十七年的遗憾无法回头，我对不起纯儿，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保护好他！没有给他好的环境。”

荣王爷摇头话虽如此，但没有证据，就算要收拾那妾室，完全可以做得隐蔽一些，贞儿和她爹一样，虽然有手段，但冲动起来却是不管不顾。

齐贞看向董子纯，董子纯仍是怔怔地望着她，齐贞心酸又愧疚地扭头。

直到现在，齐贞才有勇气问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胡御医，柳姑娘，纯儿他的身子，还有希望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