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羊毛28

盛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当然他这么说也确实没什么问题。

比起他的人,她的确是对他的钱更感兴趣。

两个当事人自然清楚戴盈盈的这番话有多扯淡,但戴春明叔侄俩并不知道,尤其是在听到温衍这句答非所问的话时,更是同时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钻与石》的上市临门一脚,始终卡在终审环节,戴春明实在觉得奇怪,不得不去找了出版方打听,总编欲言又止,因着戴春明和自己私下的交情不错,就委婉地告知了他原因。

诗集内容没有问题、作家没有问题、翻译没有问题,所有的出版流程都没有问题,但还是有人从中拦了一脚。

总编的语气也很无奈。

“老戴,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做书听着是个文化事儿,本质上没那么高大上,就是做生意赚钱,有时候不得不看人家眼色审时度势。趁着原作者还没问到咱们头上,这事儿你自己去找那位协商吧,人也不是说就把这书摁死了不让卖,你跟人协商好了,这书立马就能上市。”

戴春明入行几十年,是翻译界内有名的大佬,凡是署有他名的作品都很被看重,顺风顺水多年,从来都只有他给别人使绊子的机会,还是头一回被人使绊子。

无论哪个行业都避免不了潜规则,戴春明一直仗着自己德高望重,无视行业内公平,等他有朝一日被更有权势的人穿小鞋时,也只能打碎牙将这份委屈往肚子里咽。

没办法,他只能找上温衍。

而戴盈盈一听他要来找温先生,立马提出自己也要来。

“我就知道。”来兴逸集团的路上,戴盈盈一边咬牙一边恨恨说,“我就知道是盛柠搞的鬼。”

戴春明头疼欲裂,只说:“温先生插手这件事也不一定和盛柠有关系,他那天是无意间听到我和盛柠的对话,而且他否了你去峰会的名额,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件事,知道你没那个水平。”

戴盈盈一听叔叔的话,脸色更差了,尖着嗓音反驳道。

“峰会上去那么多翻译,靠关系混进去的多了去了,温先生凭什么就针对我一个人?而且盛柠能去峰会,不就是温先生给她开的后门?她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戴春明虽然偏心自己侄女,但在盛柠和自己侄女间,谁更有资格去峰会上露面,这点他心里门儿清。

整个高翻学院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最近和盛柠闹翻,他为了打压盛柠,明面暗地里没少给她穿小鞋,峰会的名额就是打压手段之一。

而盛柠却以主办方企业翻译的身份出现在了峰会上。

她那天的表现不说多出彩,至少是没有差错的,这种非常考验临场反应的工作,就是入行多年的专业人员都不能保证全程不出一丝错,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能做到现场上没有差错,已经是相当令人咋舌了。

这场会议是公开的,没去现场的那些学生和同事看了视频,也都知道了盛柠出席了那场峰会,在感叹她的表现时,也有不少人过来找戴春明询问盛柠的情况。

戴春明面色僵硬,连笑都笑不出口,却还要听着在那些人在他面前夸他教了个好学生。

而到现在,戴盈盈仍然不觉得盛柠比她更有资格参加峰会,她甚至觉得是盛柠抢了自己的峰会名额。

她眯了眯眼,用最大的恶意揣测道:“叔叔你说,盛柠会不会和温先生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戴春明完全没想到这层。

“你什么意思?”

戴盈盈有理有据地说:“她要是跟温先生不是那种关系,温先生为什么要帮她?”

戴春明也犹豫了。

于是在此时的会客室内,戴盈盈说出了这个猜测,他没有真的阻止,是因为自己也很好奇是不是真的这样。

他之前一直没把盛柠和温先生的关系往男女那档子事上想,一是他了解盛柠,这个学生在学校的时候就一心扑在学习上,专业里的几个同级男生和她都不来电,完全不像是会浪费时间谈恋爱的样子。

二是他也和温衍接触过挺多次了,知道这位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商人,更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女人私下出头的男人。

如果他们真是那种关系,那只能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在叔侄俩纷纷懵神的时候,温衍又说话了。

“戴教授,你今儿来找我,就为了让你侄女儿到我跟前来嚼我的舌头根?”

戴春明回过神来,立刻说:“不是,是关于那本诗集出版的事儿。”

谁知温衍直接打断:“那不用耽误时间了,书为什么出不了版,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他就起身,理了理身上西装,准备离开会客室。

戴春明因为心虚,此时脸色发白。

而戴盈盈紧紧咬着唇,越想越不甘心,在温衍要开门出去的时候,一把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

男人刹那间蹙紧眉头,抬手甩开,对戴盈盈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戴盈盈后怕地缩紧脖子,她低下头,泪盈盈地说:“温先生,我叔叔怎么说和您都是旧相识了,您为了自己和盛柠的私情把事儿做这么绝,对我叔叔公平吗?”

门外的盛柠听得直翻白眼。

私个屁的情,这个抱大腿的机会可是她用活生生的劳动力换来的。

这会儿扯公平,要论倒打一耙,强还是戴盈盈强。

温衍冷冷说:“你来之前,你叔叔都没教过你流眼泪这招儿对我没用吗?”

“那您告诉我,您在盛柠和我叔叔之间,这么偏心盛柠的原因是什么?”戴盈盈抬起泪眼凄凄地说,“难道不是因为她您没招架得住盛柠,所以喜欢上她了,才这么偏心这么帮她的。”

温衍身形一僵,握住门把手的力道顿住,唇线紧抿,眼神惊愕地看着她。

“盈盈!闭嘴!”

戴春明被侄女这口不择言的狂言吓得头皮发麻,立即呵斥。

他平时跟温衍接触都不敢这么放肆说话,这也怪他们家有背景又有关系,戴盈盈一路成长过来,同龄人中几乎没有敢得罪她的,如今面对温衍,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涉及个人情感**的话是绝对不该在男人面前这么口无遮拦地说出口的。

温衍脸色极差地否认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然后又对戴春明说,“赶紧带你侄女儿离开。”

戴盈盈以为自己还有辩驳的机会,又立刻换了副委屈的语气对他说。

“那本书我也是付出过心血的,您就这么听信盛柠的片面之词,您还说您不是偏心吗?”

戴春明点头附和:“是啊,那本书确实是盛柠和盈盈一起合作翻译的,所以署名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你他妈空口白牙地说什么屁话呢!”

会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盛柠实在听不进去了。

温衍面色诧异,转而又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陈助理。

陈助理对他比了个“我拦不住”的唇语,他瞬间也就明白了。

这姑娘应该是站在门口听了很久。

戴盈盈看到盛柠突然出现,霎时间吓得连眼泪都缩回了眼珠子里。

“在我熬夜的时候给我发条微信说声‘学姐辛苦了’就是你的心血?”盛柠冷着脸厉声揭穿道,“连那些参考的文献资料都是我自己去图书馆一本本找的,这本诗集里每一个汉字都是我的东西,你他妈付出过什么心血了?来,你给我说清楚,我看看你到底流了几滴汗。”

戴盈盈神色惊慌:“学姐你——”

“还有,温先生出手帮我就必须是跟我有私情?”盛柠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以为谁都是你,不靠关系什么都干不成?我有那个工作能力,不需要用肮脏的人际关系站住脚。”

盛柠边说边站到温衍身前。

她把手往后面伸,摸到他的西装纽扣,轻轻拽了下,无声请求他的配合。

意思就是他们两个人真正的合作不能透露给外人,就用简单的上司下属关系做掩护。

温衍低头看了眼搭在自己深色西装上的那只纤细的手,颜色对比分明。

“戴教授,带你侄女离开。”他叹了口气,面色烦躁地命令道,“别在我这儿闹,没用。”

叔侄俩瞬间面如死灰。

走出这间会客室后会发生什么,他们已经隐隐预料到,甚至不敢在脑子里细想。

但继续留在这儿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后果,只好落败地悻悻离开。

陈助理不放心,还是送了叔侄俩一程。

闹事儿的人走了,温衍还是头疼得很,好不容易从忙碌工作中空出来的休息时间夭折在此,他现在多走一步都觉得累,于是又转过身回沙发上坐下了。

盛柠见他的神色这么差,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微弯了弯腰看着他。

“您还好吧?没事儿吧?”

“你少说话我就没事儿。”

“哦。”盛柠也识趣,“那我也滚吧。”

“我让你走了吗?”温衍抬头睨她,用下巴指了指旁边,“你给我待着,坐好。”

盛柠听话地在他身边坐下。

“你在门口偷听了多久?”

“也没多久。”

温衍哼了声:“都听着了是吧?”

盛柠老实承认:“昂,差不多。”

“那戴教授侄女的话你也听着了。”温衍顿了片刻,语气迟疑地说,“她说我跟你之间——”

盛柠反应很快,立刻澄清道:“她那就是不知道您帮我的真正原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怀疑我们俩有什么,您不必当真,就当她放屁。”

男人张了张嘴,低低嗯了声,然后嘱咐她:“你清楚就好,不该想的不要瞎想。”

“放心吧您。”盛柠语气真诚,还冲他比了个发誓的手势,“我绝对不会因为戴盈盈放的那些屁就自作多情的。”

“……”温衍的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不爽,“你也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盛柠却没急着走,她还有话要说:“我也有问题。”

“问。”

“您应该不会相信刚刚她和我导师说的,翻译诗集她也出了力的那种假话吧?”

如果信了刚刚也就不会放任她站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了。

只不过温衍此时还心烦着,所以没有顺她的心意,而是故意说:“谁知道。”

“您不相信?这样,我给您证明。”

盛柠拿出自己的手机,翻除了诗集的翻译电子pdf稿,然后把手机递给他。

温衍皱眉:“干什么?”

盛柠侧了个身面对着他,信心满满地说:“这里面的目录,您随便抽背一首,我保证倒着都能背出来。”

温衍瞥了眼手机,看标题就能猜到都是些又酸又肉麻的情诗,所有的文学体裁中,他最烦就是这种描写情情爱爱的。

之前戴春明给他送过一本,他翻了两页就嫌弃地关上扔在一边儿了。

也不是真要抽查这些诗是不是她翻译的,温衍没有刻意为难她,随口说了目录上的第一首诗。

这本诗集的书名就来源于第一首诗。

钻与石。

“背吧。”

盛柠应了声,开始背诗。

她的嗓音很有特色,声线干净流畅,细而不尖,像是从蜜罐里舀出来一勺浓浓的蜂蜜,再添水搅拌成的甜而不腻的蜂蜜汁,做口译的人都有刻意练过发音,所以念这种比较矫情文艺的句子也没有给人不适感。

温衍之前在峰会上就有通过翻译耳机立马认出是她在说话。

盛柠的嘴唇一张一嗡,从那里面吐出一句句肉麻的情诗,男人盯着这个点,原本心不在焉的脸色渐渐凝神起来。

原本盛柠只当自己是在单纯的背书,但她总觉得有道不太绅士的视线在把她往尴尬的临界点上逼。

所以她的语速渐渐就不那么流畅了。

“……我爱你,我是如此爱你。”

勉强凭着记忆背完以后,盛柠松了口气。

她的视线停留在眼睛的水平线上,只能看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

然后盛柠听到温衍低低啧了声,意味不明。

她不明所以,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抬眼去看他。

目光接触的短短一瞬,温衍就迅速偏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盛柠也莫名尴尬起来,跟着侧过头,正经了语气说:“背完了,您相信这是我一个人翻译的了吧。”

他们谁也不看谁,更是刻意地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身体没有一丝接触,羞惭的感觉却还是毫无理由地顺着空气侵袭进内心,在狭窄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大白天的跟个男人念情诗。”

温衍紧绷着下巴,沙哑着低沉的嗓音,语气却像个不开化的老古董似的教训她:“……你自己不害羞么?”

你是不是想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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