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东南,无尽河岸,承运酒楼。
玄衣少年甫一进门,熙攘喧闹的大厅安静了一瞬,无数目光聚集在他脸上,甚至有人刹那失态,紧接着强横的威压自少年身上铺散开来,那些好奇惊叹的目光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不敢再冒犯分毫。
平心而论,这少年生了副极为俊美的相貌,尤其是那双漂亮到不像话的丹凤眼,冷冷看过来时极具压迫感,然而他又时常含着笑,仿若冰雪瞬间消融,不自觉带上了少年人的欢快与明朗,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少年郎一身玄色劲装干脆利落,嚣张又霸道的威压散开之后,便优哉游哉地上了楼。
“小山!这边!”清脆的少女声从角落里传来。
葛云兮正开心地冲他挥手。
当初和他差不多大的奶团子现在已经出落成了明艳漂亮的少女,见到他时眼睛里都好像盛满了星星。
宁修笑了笑,大步走过去,紧接着就被人搂住了脖子拖进了雅间的房门内,“好你个褚小山,晾了我们半个月,说!自己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谢长明仗着比他年纪大身量高,试图欺压他,结果被轻松地挣开了胳膊,宁修笑道:“你猜。”
葛云阳拽回自家小妹,警惕又戒备地盯着宁修,没好气道:“这还用猜吗,肯定是被哪个小女修迷了眼,缠住了。”
“哥!”葛云兮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不许你这么说小山!”
葛云阳翻了个白眼。
宁修扫视屋内一圈,问道:“长安哥呢?”
“他去附近的锦衣阁取法衣了,这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谢长明趴在窗户上探出头去看。
宁修捞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揶揄道:“肯定是又迷路了。”
谢长明哀嚎一声,葛云阳走到门口打开门,“算了,还是我去找——”
“找什么?”抱着剑的少年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眉眼还沾染着一丝急躁,直到目光扫过葛云阳身后的某个人时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长安哥你回来了。”葛云阳讪讪一笑,果断祸水东引,“是宁修说你又迷路了!”
宁修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被人掐住了脸,谢长安阴恻恻地盯着他,语气里带上了威胁,“宁、小、山?”
“褚小山。”宁修认真地纠正他,“不是褚修不是崔修也不是宁山是宁修。”
谢长安没好气地撒开手,“我爱叫什么叫什么,这半个月你干嘛去了,传信信不回,送符符不接!”
“这个!”宁修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脏兮兮的石头,哐哐几道结界落了下来,他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分天石在什么地方了。”
房间里的几个少年顿时安静下来,谢长明将窗户一关,兴奋道:“那这么说,咱们可以进游龙秘境了?”
“可分天石虽然能打开游龙秘境,咱们照样不知道万玄院的队伍在哪个方向呀?”葛云兮郁闷道。
“这个简单。”宁修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沓定位符纸,“我大哥的定位符纸。”
“承平君给了你这么多?”葛云阳惊叹。
“我大哥向来疼我,而且最好说话。”宁修狡黠一笑,“最多三天,咱们就能进秘境找到沈三他们说的万花塔。”
“分天石是沈家的秘宝,你从哪里拿到的?”谢长安狐疑地看着他。
宁修眉梢微动,“沈家的小公子沈净雪最爱听话本,我就给他讲了半个月的故事,他心情大好,分了我一小块。”
“…………”谢长安幽幽道:“你不会讲的你爹和父亲的事情吧?”
宁修微微一笑,“谁让沈小公子爱听呢。”
谢长安不虞道:“那个沈净雪是出了名的蠢货,也就是你还上赶着往他跟前凑。”
“小山这是为了大计忍辱负重。”谢长明拍了拍宁修的肩膀,“能把那种娇气包给哄开心,哥哥敬你是条汉子。”
宁修道:“其实他人还挺不错的。”
谢长安冷哼一声。
“那个沈三是沈小公子的堂哥,那咱们万一在游龙秘境里碰上他,还揍不揍?”葛云阳问。
“当然揍。”宁修面色一沉,“若不是看在他姑姑是无时宗沈掌门的面上,我早就一刀劈了他。”
“你四哥五哥上回打断了人家一条胳膊一条腿,现在沈三连门都不敢出,我觉得碰上的可能性很小。”谢长明撞了撞他的肩膀,“你二姐不是说不追究了么?”
“我二姐大度,又不是我大度。”宁修道:“你们先去秘境门口等我,我有事要回家一趟。”
谢长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爹让你回去还是你父亲让你回去?”
“放心吧,是我爹。”宁修起身,将分天石留给了他们,“三天后见。”
少年来去像是一阵风,转眼就离开了,谢长安站在窗口看他背影消失,谢长明揶揄地捣了捣他的胳膊,“哥,你去取的法衣不是要送小山吗?怎么没给他?”
谢长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紧接着抓起了桌子上的长剑,“你们先去秘境等着,我去去就回。”
“长安哥,你去哪儿?”葛云阳在他后面吼了一嗓子。
谢长明撇撇嘴,酸溜溜道:“还能去哪儿,肯定是追小山去了,真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弟弟。”
葛云兮抿了抿唇,不安道:“宁魔君喊小山回去,不会是因为沈三的事情吧?”
“谁让沈三那厮骗了一正仙子,活该。”葛云阳十分感同身受,“要是有人敢这么骗你,我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
谢长明摊了摊手,“沈三这个蠢货,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宁家的二小姐,一正仙子哪个兄弟是吃素的,惨喽。”
“长安哥一向跟崔元白不对付,跟去辰城会不会吃亏啊?”葛云兮面露担忧。
“有小山在,他俩应该打不起来。”谢长明想起宁修那个看着清秀斯文实际上却巨能打的四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腿。
喜欢打断别人的腿真是个恐怖的恶习。
——
宁修回到辰城时正值傍晚。
天边大片柔和的浅橘色缓缓晕开,给整个辰城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宁修穿过熙攘的长街,七拐八拐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子中,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一个助跑轻松地攀住了墙头。
没有动用灵力,没有破坏结界,不会惊动任何人。
完美。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坐在树枝上正在慢吞吞啃鸡腿的龙锦,他穿着身极其骚包的金色长袍,漂亮又英俊的脸上还沾着几粒芝麻,不怀好意的冲宁修露出了个笑容。
龙锦,小名小黑,宁府的五公子,直到今日还坚信家人都是一群不肯显露原型的黑龙一条,除了吃,最大的兴趣就是给他六弟找麻烦。
“五哥。”宁修讪讪一笑,手腕一个用力,就蹲在了墙头上。
龙锦嗦完手里的骨头,笑眯眯道:“小山,你回来啦。”
宁修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烧鸡,目光真挚道:“给五哥带的,承运楼刚烤出来的。”
龙锦满意地点点头,飞到墙头上同他一起蹲着,捞起烤鸡来闻了闻,满意道:“五哥没白疼你。”
宁修狐疑地看着他,“五哥,你在这儿吃?”
龙锦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我跟四哥吵架被他轰出来了,他说三天之内要是在府里见到一片龙鳞,就扒了我的龙筋做腰带。”
“…………”宁修转头就跑,下一瞬就被人拎住了衣领,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小山,去哪儿啊?”
宁修缓缓转过头去,就看到崔元白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四哥。”宁修乖巧一笑。
崔元白踩着刀一手一个把俩人从墙头拎了下来。
崔元白看着清瘦斯文,生得秀气无害,但大概受紫炎刀的影响,脾气又烈又爆,一柄宽刀威名赫赫,十七州鲜少有人敢招惹。
小黑被他揪着耳朵哀嚎,“四哥!欢欢!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用你的刀刮鳞片——”
“我看你这身鳞不要也罢。”崔元白一把攥住了他冒出来的龙角,“砍了正好给爹炖汤。”
如此凶残的发言让龙震惊,小黑也顾不上自己那身金灿灿的衣袍了,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你要再不放手我就喷火了!”
“我倒是想看看你的龙息快还是我的紫炎真火快!”
“你我兄弟二龙何必自相残杀!?”
“蠢货,都跟你说了我是把刀!”
“你不能因为自己是条狸花龙就嫉妒我这条纯黑的美龙!”
“蠢龙,今天我就抽了你的筋!”
宁修趁着他俩在吵,悄无声息地拐进了旁边的长廊,动作优雅地扫了扫袖子上沾到的树叶,七拐八拐就到了大厅,远远便听见里面传来宁不为和褚峻的声音。
宁修斟酌片刻,往身上扔了个匿息符,悄无声息地跳上了屋顶,掀开了一块瓦片。
干净的手帕适时递到他面前,宁修接过来擦了擦手,擦到一半突然僵在了原地,他缓缓转头,就看见宁不为坐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爹爹。”宁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个乖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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