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峰,子息别院。
庄天瑞尝试着反对,“听闻龙渊地形奇凸,且环境复杂,冒然前去,恐怕不妥。”只不过他的这种反对,在满院子的震惊和激动当中,显得过于拘谨保守,缺少了少年修士的那股锐气。
谢辞君笑着打趣他,“我昆仑弟子皆修剑道,以勇武为本,以拓疆为乐。更何况这次去龙渊还将由最强的团队出击,以前所未有的装备助阵,其危险已经大大的降低了。”
庄天瑞皱眉,神色依然凝重,他一直轻轻的摇头,似乎极为不认同这件事。
可杜陆离却已经在旁边吵嚷着要加入了,“大师兄,算我一个,我要跟着你一起去龙渊,你要带着我!”她顿了顿,又反手肘重重捅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凌恒。
于是凌恒也慢吞吞的说,“我也去。”
苏子越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杜陆离不满的大叫。其实想也知道,这次去龙渊的任务绝对不会轻松,苏子越自然要带纪律性强且修为高阶的成员去,从这方面说,苏子越首选的成员应该是望舒执事。但如今这种时候,望舒执事又根本抽不出人手来,这才是他觉得比较棘手的地方。
杜陆离的修为先不说,光凭她往日那些“光荣记录”,苏子越就绝对会第一个把她和凌恒排除在外。
杜陆离已经扒着大师兄的胳膊,死皮赖脸的缠着要去。而晏暖却低声问,“真的有把握么?”苏子越对她轻轻点头,有很多话还是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说,他们两个默契极足,只是相互交流了两句就打消了彼此间的疑虑。晏暖开始不动声色的引导傀儡们继续收拾庭院里的环境,顺便扯开杜陆离,让她带着傀儡们绕场走一圈收拾场地,同时帮苏子越解了围。
趁此机会,苏子越则邀请闵苒、方忌还有尚织世界单独去了一个角落,自成一团的聊了起来。
杜陆离虽然性格跳脱,却并非不知轻重,她懂得这是大师兄有话要跟这几位峰头的师兄、师姐们商议接下来的任务。自然不会再主动凑上去,而是很听话的按照晏暖师姐的要求,操纵这傀儡们的把别院里的残余果盘和垃圾都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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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庄天瑞却独自一个人,走到了谢辞君休憩的桃花树下,他站在靠近的位置,忽然驱动一枚玉佩灵器,凝结了一个隔音防护罩,将他跟谢辞君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谢辞君看着庄天瑞的这番举动,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此刻外面的诸人依然三三两两的闲聊,或者讨论着这个忽然被公布的任务,并没有什么人关注到这边的情形。
庄天瑞向谢辞君执了半个弟子礼,“道原圣君,我还是觉得去龙渊之行,有些太过激进。希望您能再三的斟酌一下。”
谢辞君仿佛不经意的问,“庄公子似乎对龙渊的任务极为排斥,不知何故?”
庄天瑞说,“圣君您叫我名字或者表字都好。”他接下来又说,“圣君可还记得我上次在青玄宫前,曾经说过要来落华峰拜访么?”
谢辞君微微点头。
庄天瑞继续说,“后来圣君一直在外奔波,我也整天忙些有的没的,就把这事拖到今日。其实上次,我就想跟圣君说,似乎有人在针对昆仑搞些小动作。”庄天瑞看着谢辞君,他这么说,明明应该算是扔出了一个比较巨大的雷暴灵弹团。可看谢圣君的表情,却似乎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是不重视?还是不相信自己?
庄天瑞只能继续说,“我来昆仑有一段时间,无意中在原道灵镜中参与到石滩血案中,加之后来无意中关注到其他的几个案子,发现这些案情并非像表面那么简单,在它们的背后,隐隐有着隐秘的关联,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操纵它们一般。”
“哦,那这个幕后的操纵者是谁呢?”
“我不知道。”庄天瑞回答。
谢辞君淡淡的说,“你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能观察到这么多的内容。看来庄公子对我们昆仑,真的非常看重啊。”听闻道原圣君对自己的态度和称呼依然没有改变,庄天瑞内心忽然觉得隐隐有些不妙。他看向桃花圣君,只见谢辞君的表情平静而从容,眼神却很专注的凝视着自己。
谢辞君问,“小庄公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对这些案子如此关注么?莫非,你周围有什么人暗示了什么不成?又或者,这些案子的背后,都有魂寰的影子?”谢辞君的三句话平平常常,却仿佛三个炸雷一样响彻在庄天瑞的耳边。
庄天瑞立刻反应过来,这位道原圣君并非没有发现这些案情被后的猫腻,他很可能正在恼火的寻找着一切疑点,而自己,就这样硬生生的撞了上来。而且自己刚刚的话,甚至隐约让对方怀疑这些事情背后有魂寰的运作。
庄天瑞的表情开始尴尬起来,他舔舔嘴唇,“谢圣君,其实我可不止关注昆仑。如果您去留心一下就能发现,最近几年里发生在魂寰、正一道门、甚至散修联盟里的类似案情都有好几起。诸如女修失踪、师兄弟反目,或者某些高阶血脉传承的灵兽被害等事屡有发生。”庄天瑞这个解释,是想告诉对方,自己并没有单独针对昆仑,而是全面关注。
谢辞君忽然笑了,换了个话题,“小庄公子,我很早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号。那时候,别人都说你是被天道溺宠的幸运儿,一生下来,就拿着一副对不会输的至尊宝。”庄天瑞听到这个说法,苦笑着连连摇头,再幸运的身世,如果走错路,也一定会下场凄惨的。
“再往后,就听到有不少人在背后骂你天下第一纨绔。而且说起你做的那些事,欺男霸女、横行挑衅,都是十足嚣张且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听到这里,庄天瑞只能继续苦笑着摇头。
“可后来,你似乎又忽然长大了,变得明辨事理起来,很快冲上了青云榜,拿下了新秀榜单。也逐渐有了好名声,被人称为魂寰的鸾凰公子,跟我那大徒弟相提并论。可就在我以为你会继续崭露头角,称为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时,你又一次泯然与众人了。”
“整天不务正业,到处调戏女修仙子,大手笔的送各种灵器法器给她们。有人说你是好色成性,也有人说这是风流倜傥。可奇怪的是,你的劣迹除了毫无原则的到处追着女修送法器之外,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什么真正的污秽不堪的传闻出来。”
“而这次在昆仑,你似乎又‘无意’的参与到了那些有问题的案卷当中。这样的你,似乎一直不停的在转变着,仿佛在脸上套了无数个色彩分明的面具一样。然而没有人会天生有这样古怪甚至本性冲突的性格,想来是因为特别的缘故而有所遮掩才对。那么抛去你对这些案情无法解释的热情,小庄公子,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在掩盖什么?”
石破惊天!
庄天瑞的内心已然涌起了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无比隐秘低调,原来这些小动作在以千年为岁的老怪物眼中,一切都纤毫毕露无法遮掩。他的额头上难以抑制的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如果我说,自己只是因为好奇而去调查,您会相信么?”
谢辞君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继续用手托着那个坛子,不紧不慢的喝着灵酒。
庄天瑞知道,圣君们都很聪明,尤其眼前的道原圣君。所以跟圣君说话,最重要的是坦诚。可是他现在做不到!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隐约的推测,这其中的很多线索都经不住推敲和拷问。
譬如这次龙渊任务,他推测这里面会有危险,可他却没办法解释自己推测的过程。然而更关键的是,庄天瑞相信道原圣君,但是他却不知道在道原圣君身边有哪些人是可相信的。他更恐惧自己无心的举动,会引来那幕后之手的察觉。
庄天瑞只能用自己最诚挚的态度说,“我有一个非常强烈的直觉,这次的龙渊任务应该取消。”
谢辞君平静的问,“我能不能认为,你在暗示龙渊之行会出什么事?”这就奇怪了,龙渊之行是他们三个道君刚刚商量出来的事情,恐怕这会连闵苒和方忌还没有被自家师父当面耳提面命过。那为什么一个魂寰弟子,会口口声声说此举此行会有风险?!
是在危言耸听、哗众取宠么?谢辞君很快在内心否决了这种想法。那么,他真的有什么推衍的手段不成?
庄天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强调,“我对这幕后之人有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而且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那你能感觉到,龙渊任务的危险是来自天灾?还是来自**?”
庄天瑞闭着眼睛努力的回想了一番,他摇摇头,“感知很模糊,我只能说兴许是兼而有之。”
谢辞君轻声说,“魂寰可没有人以直觉和预判而闻名。相反倒是两大星宫素来以占卜和预判为道修之基。庄少主你的直觉,莫非来自璇玑圣女么?”
庄天瑞断然否决,“绝对不是。我母亲重病多年、卧床不起。她如今哪里能调动一丝一毫的星力?!还请圣君口下留情,千万不要把这些事情往一个重病之人的身上牵引。”他顿了顿又说,“我能来说这件事,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道原圣君您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请你不要将此事告知他人,尤其不要让人知道,这些事情与我有关!”
谢辞君看着庄天瑞的此刻倔强的表情,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股浓郁的恐惧来 。
这件事,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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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别苑,客房舍内。
在极品灵药的作用下,经过了连续几天的敷药和修养,容枚背脊上恐怖的疮口一点点收口了。虽然背脊上留下的恐怖疤痕一时间无法消褪,可她只要穿好衣裳,行动坐卧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终于,她收拾好房间,重新梳洗了一番后,才恢复了往日的摸样。
容枚推开门,走到了庭院当中,一眼就看见负手站在当中,背对着她的梁昭。
“梁昭师兄!”容枚主动跟梁昭打了一声招呼。
梁昭慢慢的转过来,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可他眼神中的神情却不太对,容枚分明在梁昭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不甘和压抑的情绪在。
“你怎么了?”容枚脱口问道。
梁昭的回答让她更为意外,“容枚师妹,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师兄要去哪里?”
“暂时还没定下来,估计是在剑州这边找一个适合禅修的地方,好好定静一下。”
容枚不解,“这里不行么?”当初他们找院落的时候,梁昭曾经重点考察过这里的环境还有灵脉的浓郁程度,这套院落的租金价格不菲,也是因为它非常适合修炼的缘故。
梁昭摇摇头,“我在这里已有了心障,需要离开此地,再寻机缘。”这些天他不是没有尝试重新入定,可每当他要进入那种玄奥的状态的时候,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往回硬生生的扯回来。梁昭自己感应分析了一下,觉得是上次被打断之后,心里就有了一种抹不消的惊恐之意,这才会让他难以再次入定的元凶。
容枚立刻说,“那我陪着师兄一起吧。”
这次,梁昭却果断的拒绝了她,“容枚师妹,我打算要闭大关。恐怕得暂时分道扬镳,等我进入金丹境后,再回来找师妹。这里的房租我已经付到了年底,师妹尽管宽心住着就是了。”这还是梁昭第一次直接拒绝容枚,以往容枚只要嘟嘟嘴,他就会丢盔弃甲的全部答应了她。
可现在,他对晋级的**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梁昭已经知道了苏子越脱榜的事情,而这个现象无疑代表着苏子越晋级金丹成功。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梁昭的心情一直非常复杂,他的焦躁就仿佛在被放在昆仑地火上反复烤炙一般。
回想起几日前被容枚打断的那次入定,梁昭内心隐隐有一种猜测,倘若当初没有被容枚打断,那么他有极大的可能会当场晋级成功。
现在说什么,都白费了。
梁昭努力消化着这个认知,可内心里,却有一股极大的不甘——这是你距离打败苏子越最近的一次机会,可却这样的错过了!
不甘心的梁昭,决定继续寻找契机冲级。
所以他坚定的拒绝了容枚。当他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后,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然后,他就在容枚的目送中,果决的离开了镜湖别苑。
容枚站在庭院里,看着空荡荡的院落里,翻手摸出最后一枚?卵,忽然古怪而凄厉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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