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闺女大了,心思也就大了。辛嫂子,你说呢?”
宋大娘的问题,仿佛一盆浓浓的墨汁,泼进了辛娘子的心里。
辛娘子一直知道,香茅子跟她不亲。
这也难怪,她对香茅子也一样。
最开始,她嫁给辛崀的时候,内心是不愿意的。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谁愿意嫁给一个二头婚还带着孩子的男人呢,进门就当妈!
可是她爹娘等着用她的彩礼去给她兄弟娶媳妇,辛崀是当时唯一愿意出一两银子的汉子,她爹娘就答应了。
出嫁前的一个晚上,辛娘子狠狠的捂着被子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红着眼睛被抬上了花轿。
拜堂,成亲。
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丈夫,高大而沉默。
她惴惴不安,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对方,带来一顿胖揍。可没有,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凶猛,但其实,竟然还有几分温柔。尤其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
当新婚之夜,那个高大而强壮的身影压下来的时候,她抗拒着想哭又不敢哭的,悲伤绝望到极致的时候,男人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不停的在她耳朵和脖颈上亲来亲去。哄她,告诉她别怕。
那一瞬,她忽然就不怕了。
她头一次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也会疼她,也会爱她的。从那一瞬开始,羞涩的少女杨阿嫦不见了,她成了辛娘子。
那一晚虽然她被辛崀反反复复的折腾了许久,可是她内心却不再惶恐,甚至有一些难以跟别人言说,隐秘而羞涩的快乐。
可是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很久,当她甜蜜羞涩的枕着辛崀臂弯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始筹措自己的新生活呢,一个黑瘦的娃娃就被抱着递了过来
干干瘪瘪,黑黑瘦瘦的一个女娃娃。
辛娘子打从见到香茅子的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孩子!
她那时候已经全心全意的爱上了辛崀,想跟他过一辈子,生很多孩子。可香茅子的存在,仿佛一直在提醒她,在她之前,辛崀有过别的女人,他一样睡了这个女人,还跟她生过一个孩子!
这种嫉妒,宛如一条生着利齿的毒蛇,每看香茅子一眼,她的心就被咬上一口!
所以她很难对香茅子真心的好。
这么多年,香茅子更像是一条经折腾的小狗,随随便便的就被她养活着。一不留神,香茅子就长大了。
在辛娘子的心里,香茅子其实跟家里养大的小狗也没什么区别,她倔强而沉默的成长着,默默的开始做了很多事情。
劈柴、做饭、洗衣服、照看弟弟。似乎不用更多的教授,香茅子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学会了这个技能。
但是辛娘子和香茅子自己都知道,她们不喜欢彼此。
香茅子有很多小秘密。
比如她经常偷摸跑出去玩儿,比如说她会跟隔壁老刘家的闺女紫菀整天唠叨个没完,比如说她有时候会偷偷打两下辛茂。
这种小秘密有时候会被辛娘子发现,但她也会默许这种小秘密的存在,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在辛崀面前嘀嘀咕咕。这并非是一种恶毒的坏心,她只是本能的不想辛崀跟香茅子走的太近。
仿佛只有这样,辛崀才会跟她的心更贴近一点,然后距离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更远一点。
然而这种小秘密的默许,不包括仙缘,这可是仙缘!
仙缘,已经超过了辛娘子能接受的范围。
仙缘啊,那是一个家族振兴的希望,那是得道享长生的机缘。这种事,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有的家族几辈子也没机缘。
如果真的有仙缘,那一定要是她儿子的!
一定是!
辛娘子又跟宋大娘嘀嘀咕咕说了很多话,主要是围绕着升仙令八卦的事情。宋大娘倒是把她知道的都跟辛娘子说了,可惜这些八卦往往也都是道听途说,不靠谱的倒有八成。
但辛娘子总算是知道了神仙令的存在。
剩下的荠菜花很快被她们采摘清理干净,放在一个个巨大的圆形竹萝里晾干,等待着大师傅们后续的处理。
今天的工作就算做完了。
其他的妇人们都去陈掌柜哪里领了工钱回家做饭去了,辛娘子则回到借住的下屋开始翻找。
小小下屋的情况,可以用一目了然来形容。
推开门后,入目的只有一张床,占据了一大半的空间,靠近床尾的地方摆放了一把夜壶。贴着窗放了一张小桌,桌上摆了一些茶碗。床上横放着半人高的床柜,里面塞着大家用的铺盖并一些杂物。
辛娘子审视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她慢慢的琢磨着神仙令可能藏着的地方。神仙令有多大?长什么样子?是扁的还是圆的?是金的还是玉的?辛娘子通通不知道。
但她却很可以肯定,神仙令一定是她没见过的好东西,那种东西一定看起来就特别好,特别华贵,而且是香茅子肯定没有的。
另外如果香茅子有这个神仙令,她一定会把它藏在自己经常出没的地方,比如住的地方。
所以辛娘子打算从小屋开始找起,她在房间里四处的翻腾着,她甚至拿了一个小树枝,慢慢细细的在房间搜查,连一个缝隙都不错过。
香茅子则在廊下一遍遍的跟辛茂念着先生教的字。在香茅子看来,辛茂可真是有够笨的,这么给他说都记不住。于是她只能用尽办法去让辛茂记住,“你看,目,就是眼睛,你不是有两个眼睛吗?所以目就有两个横啊,记住没有?”
一个一本正经的乱说,一个迷迷糊糊的跟着乱记。
说得香茅子口都快干了,辛茂终于算是把今天上午师父教的字都记住了。想着以后天天都要给辛茂这么讲课,香茅子简直烦躁的想揍人。
于是她勒令辛茂老实在桌子上练习,自己则跑到厨房去找水喝。
路过房间的时候,就看见她后娘正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用树枝在床下扒拉着。
香茅子奇怪,就过去问,“你这是找啥呢?”
香茅子的忽然出现,让辛娘子一惊,脑袋一抬就磕到了床板上,好生疼!
然后辛娘子捂着后脑勺钻出来,怒骂香茅子,“叫魂呢!不是让你看着辛茂吗?他明天再答不出来,看我不揍你。”
香茅子不以为意,“今天的他都会了。倒是你在这里翻腾什么呢?床底下什么都没有。”
辛娘子面不改色,“我刚掉了一根针,正找呢。你倒好,唬得我差点撞破头。”
香茅子没多想,信以为真。“一根针也值得趴在地上找?还指不定落哪里去了呢。你先问隔壁婶娘们借一根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它自己就出来了。”香茅子大大咧咧的说,“要不,我去给你借跟针?”
辛娘子心头一动,“这也使得。我想给辛茂的衣服改小一点,你看他穿的拖拖拉拉的,不精神。”辛娘子翻了半天,屋子里是没有找到,于是她开始把主意打到了香茅子的身上。“你去把辛茂去学堂的衣服,并你自己的都给我找来,我比着样子做。”
香茅子“哦”了一声,利索的从柜子最顶上把两个人去学堂的衣服都拿了下来,递给辛娘子,并叮嘱道,“你千万别改太小了,程师说了,这衣服一年才发一套呢,改小了就没得穿了。”
辛娘子拿了衣服就撵她走,“知道,不用你教!快去借针线去,对了,把书包也给我拿过来。”
香茅子奇怪道,“拿书包做什么?”
辛娘子顺口说,“拿布包也都长一个摸样我在上面绣根草给你,也算是个标记。”辛娘子不认字,也只能绣个什么形状在上面了。
香茅子脆生生的答应了,跑出去。
她如今在黄石镇人缘极好,一转身就借来了针线笸箩并小剪刀等各种物件,递给辛娘子后,她就回去继续看着辛茂做功课。
辛娘子则在房间里,一面改衣服,一面把书包和衣服都彻底搜查了一番,依然还说呢么都没有翻到。
辛娘子默默的做着针线,一面把心思放到了香茅子的身上。
那神仙令,会不会在她身上呢?
这余下来的时间,辛娘子就在默默的盘算这件事,直到吃完晚饭,收拾完毕。辛娘子就开始张罗烧水,给大家洗澡。辛崀有在新房子干了一天,身上满是尘土,对洗澡这件事没一点排斥。
烧好了水,辛娘子就打发他带着辛茂去洗头洗澡,父子两个在里面洗,辛娘子和香茅子就在外面赶紧就着热水搓衣服。
然后辛娘子说,“香茅子,一会你也去洗澡。”
香茅子说,“我不用,我前儿刚洗过,干净着呢!”
辛娘子就摇头,“干净什么啊,你从小就洗脸不洗脖子。本来就黑,脖子还洗不干净,远远看上去就跟戴了个黑脖套一样。如今你跟以前不一样,也是上学的人了,身上不干净会让同学嫌弃的。”
香茅子想了想,觉得辛娘子说的有道理,“哦,那等爹一会洗完了,我就着他们的剩水洗洗去。”
辛娘子又说,“得了吧,你爹今天扫房子,那残水还能洗了吗?!这不现成的热水,等一会咱们把水重新换过,咱们两个一起洗。”
香茅子大惊,“咱俩一起洗?!”
辛娘子自然的说,“对啊,他们爷俩个都能一起洗,怎么咱们娘们不能一起洗?”
香茅子不由抬头瞅了一眼外头夕落的日头,太阳没从东边落下啊,辛娘子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见香茅子鬼头鬼脑的乱看,辛娘子用力敲了一下她的头,“怎么,我带着你洗澡,你还嫌弃我不成。”
香茅子心说,我哪敢嫌弃你,明明是你一直嫌我脏。于是她也不说话,只是加快洗衣服的速度。
等她们两个衣服洗完了,那边辛崀带着辛茂已经洗完澡,父子两个换上干净的旧衣服,都是这些天陈掌柜并春雨找给他们的旧衣裳。父子两个人在院子里歇凉。
辛娘子带着香茅子把洗澡水重新换过,两个人进屋关门洗澡。
脱衣服的时候,香茅子大大咧咧的就把衣服快速的脱光,然后赶紧跳进热水中。
平日里她洗澡,不是捡别人洗澡后的残水,就是自己拿个盆子打点热水擦擦,很少有机会能泡到这么一大桶又新又甜又干净的热水呢。香茅子把头都沉到木桶里,泡得好开心好开心。
因此她就没看见,她后娘快速的把她的衣裤从头到尾的摸索着搜了一遍,然后才嫌弃的丢到一边。
那边辛娘子也脱好了衣服,钻到浴桶里。
浴桶不大,挤了两个人,就伸不开腿了,因此香茅子是背对着她后娘盘腿蹲在浴桶里的。正低着头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辛娘子从后面看着香茅子,细细的肩膀,黑黑的皮肤,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红绳?!
香茅子不知道,还低头认真洗头发呢。
辛娘子伸手就从后面拎起了红绳,一下子就把红绳下面的坠子从水中拎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碧绿色的玉片,薄薄的,窄窄的,晶莹璧透,润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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