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苒带着符文构阵图集,来到了归元书阁去见师父商参仙君。
归元书阁的禁制对闵苒是开放的,他直接就走了进去。
闵苒本来以为师父一定又在后院清修,可不想刚刚走进去,就看见书阁前院的四角本生亭里坐在两个人,似乎正在闲聊。
亭子里的两个修士对坐在矮塌两侧。身穿绛色衣衫的修士,盘膝端坐,正举着一盏灵茶慢慢品鉴。
而他对面的那个青衣修士,姿势惫赖的侧躺在矮塌另外一边,倚着一个圆滚滚的龙皮鼓,左腿屈膝支地,右腿搭在左腿上面,右脚尖还翘着摇晃着。
那青衣修士没有喝茶,捏着一只巴掌大的小葫芦,正在往嘴巴里送酒。本来应该显得粗鲁的动作,却因为他俊雅的容貌,竟然显得别样疏狂潇洒起来。
闵苒认出这两位修士,自然不敢上前,静悄悄站在门口。
那位喝茶的绛色衣衫的修士,是自己的师父商参仙君,而那位青衣修士则是落华峰的峰主谢辞君。
刚刚他进门的时候,还听见谢圣君在调侃自家师父,“你们这些整天琢磨符文天道的人,肚子里的弯弯绕就太多,想得也太多。所以你们进阶慢啊。”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正是平时望舒峰对太玄峰的喊话。
闵苒在门口低调的揉揉鼻子,这两位碰到一起就要拌嘴,他都习惯了。
商参仙君打闵苒一进门神识就探到了,他不想在自家徒儿面前跟某个无聊的家伙做无谓之争。故而对徒弟招手,“闵苒,过来。”
听到师父叫自己,闵苒才走过去,毕恭毕敬给师父行大礼,然后又对谢辞君行礼问安。
谢圣君不耐烦的挥手,“行了,甭拘礼。小闵苒啊,你都让你师父给调教成个书呆子了。”
闵苒低头不敢接话。
商参仙君看着闵苒,和声说道,“宥之又进了一境?看你最近一直在忙,都没过来。”宥之是闵苒的字。
闵苒这次是直接走来的,每次进境后,他就能脱离拐杖自由一段时间,等到经络慢慢堵塞之后,再开始重新撑着拐杖。天夅之体,就是一个修为进境和经络堵塞之间的竞赛。
闵苒点头,“因为有了一些顿悟突破,侥幸进境了。”
商参仙君此刻心情大好,“什么顿悟这么大机缘,说出来让为师高兴高兴。”
闵苒就把符文构阵图集拿出来,双手擎着递给商参仙君。
商参仙君浅笑着接过来,“怎么今天你这么严肃,我都觉得……”他一面说,一面徐徐展开卷轴,然后语音戛然而止。
商参仙君一眼就看出这幅卷轴的价值。
他凝神慢慢的解读这幅卷轴,表情越来越认真。
谢辞君见商参仙君的样子,也忍不住撑起身体,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然后谢圣君十分轻佻的吹了个口哨,“呦,闵小苒野心可不小,你这是打算逆推天道?”
听到谢圣君这么问自己,闵苒连忙摇头,“弟子是觉得,这样罗列符文似乎能更清楚的看出它们之间的关联,有助于我们顿悟符道。”
商参仙君还没有说话。
谢圣君笑着耸肩,举起小葫芦又喝了一口酒,“小子没说实话,你这张图直接构建的符文本源。大道三千,尽在一图,如果验证后没有问题,那你这张图,应该算得上昆仑的道门一宝。”
商参仙君却比谢峰主要严谨多了,“这上面的符文,都是你真正测过的么?”
闵苒认真的说,“每一个我都是测过三种以上的灵植和灵物的。整张图我反复测过,不会有问题。”
商参仙君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最是严谨的性格,他点点头,“宥之,你这图,直指大道本源,可谓破障见源,难得啊。”
闵苒被师父认可,脸色忍不住露出激动潮红之色,这么多天,他每晚都坚持完善这张阵图,就是为了师父这句话。
他偷偷呼吸了几下,略微平息了自己内心的激动,“师父,我想把这张图作为寿礼,在大典上呈现给掌门人。”
商参仙君想了想,“现在距离掌门人寿诞还有一段时间,我另外安排人手测一下这张阵图,倘若无误,就作为咱们太玄峰的首礼呈给掌门吧。”他顿了顿又说,“这却不是为师不信你,只是寿诞大典非同寻常,天下宗门贵客皆临,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商参仙君最后的话,是怕自己徒弟有所误解,特意解释了两句。
闵苒自然知晓自己师父的性格,要不然他也不能紧赶慢赶,特意把这段时间给留出来。就是为了让师父也帮他查缺补漏的。
“还请师父多费心,万一徒儿有什么错漏之处,传到外面去,那就是给昆仑丢人了。”
商参仙君浅笑,“那却不会,你的性情,师父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找人再验一次,也不过就是为了稳妥而已。”
闵苒点头。
谢辞君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师徒二人的对话,此刻忽然想起一事,不禁笑出声,“我说,你这楚藏言可没安好心啊。我师父做瞒天大寿,正一那些假清高的家伙肯定要来的,到时候你把这寿礼一献,想必他们的脸色会好看的很呐。”
商参仙君,姓楚名离,字藏言。不过以他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能叫他本名的一个都找不出来,能叫他声楚藏言的,总共也不超过十五人。
商参仙君望天了一下,本来他是想翻个白眼,动作到了一半才想起来,徒弟还在,只能半途改做望天,扭转的十分生硬。他讥讽谢辞君,“我们这些旁支子弟,都送了这般大礼。你这个嫡亲的爱徒,打算送什么?”
谢辞君厚颜无耻的说,“自家师徒才不用拘泥于虚礼,你猜我师父还缺什么?”
商参仙君想也不想的回到,“昆仑再出一个化神仙君?”
谢辞君横在元婴圣君的“云圣榜”首席上二千来年,牢牢的霸占着第一的位置。从他第一天冲到云圣榜首,就有无数的人预测,说他定是下一个晋升化神仙君的人。
然而大家等啊等,五百年过去了,他没挪窝。大家继续等啊等,一千年过去了,他老人家还是榜首不动摇。等到后来,连商参仙君都后来者居上的晋升化神境,谢辞君还稳稳的蹲在元婴榜首不挪窝。
现在大家已经不再猜他什么时候能晋升化神老祖了,而是开始竞猜谁最后机会挑战他成功,成为新的云圣榜首席。
被商参仙君刻薄讥讽,谢辞君也不着恼,“你们这些整天鬼画符的人呐,就是心机太多,把问题想的太过复杂。我师父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徒弟一片真心实意的祝福,这才是无价之宝。心机深沉之人是不会懂的!”
商参仙君扯了扯嘴角,“嗯,掌门是需要徒弟的真情温暖。听说有人去拔了别人门派的镇门金莲,害得掌门活到六千岁不得不低头道歉,还开了自己私库去填窟窿。我要有这种徒弟,估计道心都碎成渣了,确实需要好徒弟的真情温暖一下。”
这一轮算谢辞君认输了,他扭头看向在一旁听热闹的闵苒转移话题,“小闵苒,你看看你师父抱怨没好徒弟呢。要是我有徒弟一个人就把这么个符文构阵图集搞出来,我做梦都要笑醒呢。我看你天赋不错,长得也不赖,要不然干脆来我落华峰吧,我收你当个关门弟子如何?”
商参仙君一抬手,一道灵气就弹了过去,谢辞君当他抬手的时候就吹了口气,两道灵气在半空中顶在一起,轰的一声,剑气击碎了水灵气,化作漫天水雾,淼淼散开。
商参仙君没好气的说,“你少惦记我徒弟,他才不会去给你当苦力。我看啊,你倒是把苏子越放过来给我当徒弟算了,这苦命的孩子是不是又去给你善后去了?”
谢辞君不以为意的说,“这叫什么话?!有事弟子服其劳也。再说,我这也是为了让他多结交几个朋友么。”
商参仙君忍不住讽刺道,“下战帖的朋友么。”
闵苒知道,自家师父平素不怎么喜欢说话,可是只要遇到了谢峰主,那就没完没了的拌嘴,弄不好还会动手。
他连忙插了一句话,“师父,这符文构阵图集最初不是我的想法。”
商参仙君和谢辞君都愣了一下,商参仙君好奇的问,“谁的想法,是哪位圣君么?”
闵苒摇头,“是个外门剑坞的女弟子,名叫辛夷,她如今才炼气九阶。”
这下子商参仙君可真的感兴趣了,“外门女弟子?宥之,这是真的么?”
闵苒认真的点点头,“弟子不敢说谎,最初弟子只是想让这位师妹帮忙记录一下符文测试,没想到她忽然画了最初的草图出来。虽然比这个图阵粗鄙简陋了很多,不过最初那第一张图,却是这个师妹的创意。”
闵苒把香茅子画的那个凹字型的草图拿了出来,递给商参仙君。
最初的图文构阵图集还是一个方形的凹字,如今已经变成了同心圆,有了极大的变化和完善。
可商参仙君却盯着那草图看了很久,然后沉吟的说,“你下次再过来,带着那丫头一起,我见见她。”
闵苒应了,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磕磕巴巴的说,“不过师父,这位师妹,是个剑修。”
商参仙君一愣,剑修?这可让人有些意外。
旁边的谢辞君却“噗”的喷了一口酒出来,“剑修,那也带过来啊,我看看啊!”
商参仙君没理会谢疯子。
闵苒大致的把香茅子在望舒峰打工,自己多次询问,她都选择要当剑修的事情说了。
闵苒对商参仙君很是崇敬,连自己想代师父收徒,去找赤焰剑坞兼诸真君的事情也没有瞒着,都说了出来。
“师父,我是真的觉得这个小师妹天赋特别高,所以才想留她在太玄峰待上一段时间,说不定她自己就喜欢上这里了。可我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要当个剑修。”说到最后,闵苒的情绪有些失落。
商参仙君微微一笑,在自己徒弟的头上摸了摸,“听你这么说,这位辛夷小姑娘的天赋确实不错。不过这就是天道,混沌无序,道法自然。强求不得的。你也不用灰心,下次带小姑娘一起过来,我先看看她再说。”
闵苒点头,“是,师父。”师徒两个又说了些修行上的近况,闵苒就告辞出去了。
庭院里又剩下谢辞君和商参仙君两个人。
闵苒走了之后,两个人的对话又不一样了,似乎更直接,也更亲近了些。
谢辞君先感慨了一句,“你这个徒弟,还真不错。”
商参仙君毫不客气,“自然,我收的弟子当然不会差。你那几个也不错啊,都很上进懂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整个昆仑最不省心的弟子就是你吧,我看掌门那满头白发,都是让你气出来的!”
谢辞君好不客气的翻了白眼,“滚蛋!”
然后他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叹息一声,“我师父的寿限不多了。”
刚刚说被谢辞君气白头的话自然是好友之间的调侃,他们都知道修士只有到了后期的时候,才会身体才会慢慢衰败,呈现老相。
掌门人这一百年来,每一年都开始逐渐老去,白发滋生,恐怕最难受的,应该就是谢辞君了。
商参仙君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去拔那金莲,是为了掌门么?”
谢辞君摇摇头,然后翻身坐了起来,他想了想,忽然一翻手,掌心里出现了一朵巴掌大的金色莲花。
谢辞君把这朵金色莲花递给了商参仙君,“你看看。”
商参仙君结果金莲花反复的检查了一下,然后用神识透过莲花微微一扫,脸色忽然大变,“这,这是,魔气!”
镇派金莲里怎么会有魔气?!商参仙君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你这次在外面游荡着不肯回来,是为了追查它们?”
谢辞君点点头,“是,我检查过,青莲门的镇派金莲全部被魔气侵染了,每一朵都有。”
商参仙君能理解谢辞君的做法,镇派金莲没办法协商,如果告知对方被魔气侵染,对方也会想方设法的保留和私藏。而且把这个消息扩散开来,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猜忌和恐慌。倒不如干脆蛮不讲理用荒诞的理由拔除了事。
他沉吟良久,“外面的局势已经这般了么?”
谢辞君摇头,“我在边界走了一圈,倒不像是大限到了,反而像是有人为的。”
商参仙君的目光闪动,“人为的?知道边界的人,整个大陆也不会超过一百人。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开禁边界所耗人力灵石都是海量的,而且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谢辞君冷笑了一下,“好处肯定是有的,哪里有人肯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不过我们现在还看不出而已。”
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行了,我走了。今天就是给你送金莲过来,你收着,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东西。”
商参仙君没好气的说,“那要找什么?你总得给我些提示吧。”
谢辞君摊了摊手,“没什么提示,随便找找呗。要不你试试把它们喂喂灵兽,或者炼制一些灵丹什么的,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用途。”
这都是特别不靠谱的建议,商参仙君被他搞得头痛,挥挥手,赶苍蝇一样撵他滚蛋。
谢辞君从归元书阁出来,即没有驾驭飞剑,也没有缩地成寸。他收敛了一身的灵压,就跟个筑基期的修士一样,在太玄峰溜溜达达的往下走着,低调安静。
他这样的修士在太玄峰每天来来回回的不知道有多少,故而也没有人格外注意他。
当谢辞君走到明鉴书阁门口的时候,忽然眼角一跳,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在他身边一下子就晃过去了。
他凝神一看,就见一只土黄色的率耳一阵风似的往前狂飙,在它身后,竟然还跟着一只可怜的玉尾猥、一只白玉宝珑蛛、两只训灵蜂还有一个骸足虫。后面那几个灵兽灵虫明显有些跟不上率耳,它们勉强的奋力追赶,抻出一条稀稀拉拉的队伍。
谢辞君挑了挑眉毛:咦,那是什么?
——狐狸有话——
今天不用汪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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