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自契至于成汤八迁考

《书序》云：“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伪传》云：“契父帝喾都亳，汤自商丘迁焉，故曰从先王居。”《疏》云：“《商颂》云：帝立子生商，是契居商也；《世本》云昭明居砥石；《左传》称相土居商丘；及今汤居亳；事见经传者，有此四迁；其余四迁，未详闻也。”又云：“孔言汤自商丘迁焉，以相土之居商丘，其文见于《左传》，因之言自商丘徙耳。此言不必然也。何则？相土，契之孙也，自契至汤凡八迁，若相土至汤，都遂不改，岂契至相土三世而七迁也？相土至汤，必更迁都，但不知汤从何地而迁亳耳。”案国都一时屡徙，或历久不迁，皆事所恒有，安得臆相土至汤，必更迁移，契至相土，不容亟徙？此言颇不近理。然犹可曰为矜慎起见也。诸侯不敢祖天子，言汤之先，似无上溯帝喾之理。且经传之文，皆后人所追叙，实执笔者之辞，故帝王等称谓，略有一定。如五帝，古书无称为王者；三王，亦无称为帝者。安得此言先王，独指帝喾？《伪传》之说，实不可通。然契本封商，不可云迁，而《疏》以当四迁之一，是于此转无异辞也。未免疑其所不当疑，信其所不当信矣。

扬雄《兖州牧箴》曰：“成汤五徙，卒归于亳。”是则汤身凡五迁，汤以前只三迁耳。三迁者，《水经·渭水注》引《世本》曰“契居蕃”，一也。盖自商而徙。《荀子·成相》曰：“契玄王，生昭明，居于砥石迁于商。”言昭明迁商，不与《疏》引《世本》合。迁商盖实相土事。《成相》多三七言，为字数所限，故言之不悉。居砥石，是二迁；迁于商，是三迁也。成汤五迁者，《书序》言“汤始居亳”，盖自商而徙，一也。《吕览·慎大览》言：武王“立成汤之后于宋，以奉桑林”。桑林为汤所祷，而在宋，此汤曾居商之证。《吕览·慎大览》曰：“汤立为天子，夏民大说，亲郼如夏。”《慎势》曰：“汤其无郼，武王无岐，贤虽十全，不能成功。”《具备》曰：“汤尝约于郼、薄矣，武王尝穷于毕矣。”《高义》曰：“、岐之广也，万国之顺也，从此生矣。”《分职》曰：“无费乎郼与岐周，而天下称大仁，称大义。”郼即韦。《诗》言“韦顾既伐”，盖汤尝灭而居之，此为二迁。《周书·殷祝》曰：“汤将放桀，于中野。《尚书大传》曰：“汤放桀，居中野。”观下文，《书传》是也。“于”当作“居”，或上夺“居”字。士民闻汤在野，皆委货，扶老携幼奔，国中虚。桀请汤曰：国所以有国者以有家，家所以为家者以有人也。今国无家，无人矣。“无人矣”上，当夺“家”字。君有人，请致国。君之有也。“君之有也”上，当夺“国”字。汤曰：否。昔大帝作道，明教士民，今君王灭道残政，士民惑矣。吾为王明之。士民复致于桀。言汤致士民于桀。曰：以薄之居，济民之残，何必君更？桀与其属五百人南徙千里，止于不齐。不齐士民往奔汤于中野。桀复请汤。言君之有也。“君”上疑亦夺“国”字。汤曰：否，我为君王明之。士民复重请之。汤复致士民于桀。桀与其属五百人徙于鲁。鲁士民复奔汤。桀又曰：国，君之有也，吾则外人有言。此即《左氏》庄公十四年“寡人出，伯父无里言”之言，言外人有招我者。《尚书大传》曰：“吾闻海外有人。”彼以吾道是邪？我将为之。汤曰：此君王之士也，君王之民也，委之何？汤不能止桀。汤曰：欲从者从君，桀与其属五百人去居南巢。”此将汤之放桀，附会为揖让之文，言汤三让乃取桀之国也，是三迁也。《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曰：“汤受命而王，作宫邑于下洛之阳。”此放桀后作新邑，既作之，必尝居之，是四迁也。《风俗通·三王》篇曰：“汤者，攘也。言其攘除不轨，改亳为商，成就王道，天下炽盛。”此即扬雄所云成汤五徙，卒归于亳者，盖营下洛后复归于亳也。是五迁也。然则自契至汤八迁，经传本具，特后人未能深思而熟考之耳。《诗·玄鸟疏》云：“自契至汤八迁者，皇甫谧云史失其传，故不得详。”案郑玄盖亦无说，故《疏》不之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