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如纱,星火寂寥。
书房内烛火通明,李云辞仍在内,阿二见时辰已晚,俞嬷嬷还被绑在后院还未处置,王妃亦不曾回府,便想上前去问,至檐下,才刚抬手想去叩门,随即又缩回了手。今夜李云辞回屋时面色有多难看他亦不是不曾瞧见,眼下去怕不是要撞枪口?
说来也全怪那月处使者,那雀脑是何物?文鸟的脑髓,平日里只知能治聤耳,哪里知晓竟还是兴阳泄精的宝物,也难怪那使者一口一个顶金贵之物,突厥崇尚子嗣多繁,于些房事上头常年不加节制的人身上可不就是顶好的盛物么?
只苦了自家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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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药酒凶猛,先头在后院屋内时李云辞虽神思溃顿,精神却异常抖擞,那个女人也太瞧得起自己,她以为她若不乐意,他李云辞还能做那霸王硬上弓之人么?竟还寻了女使来羞辱于他,他不过是误用了药酒,便好似被蛊惑了一般,才会觉得她额间的花钿馥美,若没有那药酒,便是她赤身露体他亦不会多瞧一眼!
先头无法,只得在浴间自己就着凉水出了一回才觉好些,才刚回了书房,如今腹下竟又隐隐升起一阵炙火来,正是心烦意乱之际,便见门外有人影晃动,随即沉眉寒声。
“何事。”
门外正犹豫不决的阿二骤然闻声,忙从檐下复回了门边,却不敢叩门,站在门外小心翼翼道,“王爷……快子时了,可要回府了?”
说罢,阿二竖起耳朵打起精神听着里头的吩咐,内里默了半晌,才传出声音,“去寻个人将王妃送回。”
这话的意思是,只王妃一人回,今夜他便不回了,阿二得了令,复问道,“那俞嬷嬷……王爷要如何处置?”
“放了罢。”内里犹豫都不曾,便开了口。
阿二随即应下,想来也是,王爷心里定然清楚,那王妃既是圣上赐婚,这俞嬷嬷定然也是圣上的人,一个嬷嬷,胆敢做出这样私窥之事,定然是有人授意,若是真如王妃所言,倒也罢,倘或是受了圣上的旨意,若罚,便是打了圣上的脸面,何况没了俞嬷嬷,还会有旁的嬷嬷来,左右自家王爷于圣上之忠心丹书可表,只盼圣上早日明白梁王府一心为大历朝座雍州镇边关之节义。
至此,阿二便下了房檐,正转身想去,不想又被屋内唤住了,忙回过身垂着头,“王爷可还有吩咐?”
良久,才听得压抑而又暗哑的声音。“再拿些凉水来。”
阿二一听,想来是那药酒后劲又上来了,“月处使者已然送了美人来,还有缓解的药,王爷不若用些?”
“多事。”已然极不耐烦。
阿二听罢,不敢再耽搁,忙出了院子吩咐了下去。事后一想,那雀脑想来药性凶猛,何况只听过固阳之药,那灭阳之药多为走方郎中的偏门左道,使者奉上的纾解的药,倘或真能药到病除便也罢,倘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今日劝药之责,也不知几颗脑袋能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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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阿二寻了李宥护送贺瑶清回王府,待贺瑶清出了辉月楼,才发现候在马车旁的,竟还有垂着头颅微微瑟缩着的俞嬷嬷,一时惊诧不已,面上却不敢表露,只佯装无异地上了马车。
雍州不比金陵城,夜凉风大,那李宥心细,想来是瞧见她傍晚穿得披风轻薄了一些,便在车厢内另备了一件鹤羽滚边大氅,贺瑶清连忙道了谢,那李宥只道不敢当。
马车嗒嗒,一路无话。
待至了王府,贺瑶清由俞嬷嬷下了马车,又仔细向李宥行了谢,才入了南院。
回了卧房,随即遣走了四周伺候的女使,阖上门,才坐在了案边。
俞嬷嬷起初只立身在门边垂首,一动不动,只模样是唯唯诺诺。
“王爷将嬷嬷放了?可说了什么?”
“是阿二来传的话,只让婢日后莫要如此,无论王爷纳妾与否,皆不会因为婢而改主意,旁的倒不曾说。”
贺瑶清诧异于李云辞竟这般轻巧得放了俞嬷嬷,莫不是先头她说的话他全然信了?亦或是后头她遣了宝雀去屋内这桩事甚得他心意?
那俞嬷嬷说罢,随即俯身朝贺瑶清行跪拜大礼,“王妃今日替婢开脱,此大恩,婢定然感遇忘身。”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感恩戴德,只差没有结草衔环而报。
“哦?我却瞧嬷嬷这话说得并非肺腑之言。”
“王妃何出此言?”俞嬷嬷仍旧俯首。
贺瑶清抬眸睥了俞嬷嬷一眼,寻了把缠红线的铜剪,小心翼翼地剪亮烛火,那烛火倏地一暗,随即便好似黎明即起一般将整个屋子照得尤为明亮。
“啪”的贺瑶清轻声放下了剪子,只这样的声音于这样的深夜中彰彰明甚。
“我且问嬷嬷,倘或下回再有这样的机会,嬷嬷可还会行这般蠢事么?”
语毕,那俞嬷嬷却不作声,埋着首,贺瑶清瞧不到她面上的神情,遂缓缓开口试探道。
“嬷嬷眼下怕只会怨怪自己不够小心,亦或是阿二那头藏得太好,教嬷嬷一时不察,这才翻了船。”
夜委实是深了,又是冬日,现下硕大的院子连鸟叫虫鸣都不曾有,万籁俱寂,屋外只余时不时呼啸而过的朔风,教人听来凛冽又刺骨,亦让跪在地上的俞嬷嬷心下纷乱。
良久,才闷声道,“王妃恕罪。”
“嬷嬷又非听命于我,平日里头也只嬷嬷使唤我的份儿,何谈恕罪?”
说罢,贺瑶清复去睥俞嬷嬷,见她仍旧匍匐着不作声,倒似是根灯芯陇长的蜡烛,嘴硬得很,拨一拨才肯动一动,剪过烛心才肯好好开口。
随即沉了眉,再开口便是少有的正色颜辞,“俞嬷嬷,你不肯攀蔑我,并非你怕连累我,只怕是你心里清楚,倘或今日说错了话,金陵城怕也是饶你不得,你护住了我,方有一线生机——”
话毕,那俞嬷嬷的背脊终于微微颤抖了起来,贺瑶清见状,便知这一记药引算是下对了,遂软了声调锲而不舍道。
“梁王正是热孝的当口,圣上却这般急迫地将我赐婚于他,只他不是个蠢人便能知晓圣上的用意在何处。既如此,又如何不会防备你我呢,嬷嬷你且说,是也不是?”
“我知嬷嬷于金陵城忠心耿耿,可眼下咱们初来雍州,与金陵城便是社燕秋鸿,眼下合该先保全自身,方能将圣上之交代办好。”
说罢,贺瑶清便静静地望着俞嬷嬷,再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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