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人人都知,威远将军府的小公子林思慎,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每日除了泡在酒馆茶楼,就是在青楼厮混。
不识文不练武,是实打实虎父生出来的犬子。
威远将军怒其不争,曾放话,要是小公子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上青楼,他就打断小公子的腿。
奈何小公子深得将军老母亲宠爱,擦破了点皮都心疼的要死。有老母亲护着,威远将军再不满这没出息的小公子,也别无他法,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春日,长安城飘起了细雨,雨水打湿了脚下的青石板路,往来的商贩只得躲在屋檐下避雨,闲来无事,便小声的交谈打发时日。
凝香楼外,两个卖胭脂水粉的商贩凑做一起闲谈,一来二去必不可少的,谈起了在长安城名头响亮的威远府小公子。
“瞧,凝香楼开门了,那位小公子也快来了吧。”
“快了,嘿嘿,小公子跑青楼,那可比跑衙门的捕快还勤。”
“我听人说,小公子病怏怏的,好像那方面还不行,怎么还敢日日跑青楼呢?”
“你小声点,莫要让人听见了。”
屋檐下的人谈的起劲,撑着油纸伞的林思慎恰巧路过,将他们的话尽收耳内。
人家名目张胆的讨论他那方面的事,他倒是不急不躁,反倒是暗暗勾起了唇角。
甚至还放缓了步子,微微侧耳想再听清一些。
两人倒没注意到靠近的林思慎,压低了声音继续讨论。
“威远将军可真是可怜,自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生的儿子却是个没用的孬货。”
“要我说,青阳郡主才可怜,听说她才貌双绝,是青州第一美人,还是九王爷的独女,偏偏自小就跟那位小公子定亲了。跟着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郡马,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咯。”
“那方面不行,的确不好过。”
那两人窃窃私语,说到这,还按耐不住对视一眼,意味颇深的暗笑了起来。
林思慎眉尖一挑,满意的撑着纸扇,跨步走向了凝香楼。
他是凝香楼的常客,一入内便有人迎了上来,替他收了纸伞,然后殷勤的招呼起来。
“林公子今日还是来找云鎏姑娘?”
“嗯。”
“公子楼上请,云鎏姑娘正候着呢。”
云鎏是凝香楼的头牌花魁,是别人花重金都见不得一面的绝色女子,可林思慎财大气粗,又出身威远将军府,自他说要包下云鎏姑娘起,就没人再敢打云鎏姑娘的主意。
他花了大把钱在云鎏姑娘身上,外人都说小公子这是对一个青楼女子情根深种。
云鎏也乐的自在,与其跟那些位高权重的老色鬼周旋,她自然更喜欢和林思慎相处。
林思慎可不像那些老色鬼,他待云鎏向来温和有礼,从不曾轻贱非礼,这才是真正的翩翩君子。
紧闭房门的闺房内,悬挂的轻纱不停的随风轻摆,桌上精致的香炉里正染着熏香,沁人心脾的幽香钻入鼻腔,静心又醒脑。
云鎏坐在梳妆台前描眉,铜镜里那张美若天仙的俏脸楚楚动人,男人只要见了她,无不两眼发直口干舌燥。
可偏偏外头传闻对她情根深种的小公子,却不肯多看她一眼,就算共处一室,要么就抱着书不撒手,要么就躺着打盹。
说是日日上青楼寻乐子,其实不过是换个地方待着。
云鎏透过铜镜折射,看向了窗旁的那人。
一身白袍的林思慎半躺在靠窗的云榻上,他的确像外头的传闻一样,长了张小白脸,阴柔俊美。脸蛋白皙五官精致,眉不描而弯,唇不点而红。
若是换上一身女装,想来比起云鎏还要俏丽几分,可偏偏是个男儿身。
他此时正抱着一本书,认真的看着,时而微微蹙眉,时而恍然大悟,俨然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云鎏隐约瞧见那蓝底的封面上,写着六韬两个字,她虽没看过,却也知道这是本兵书。
外人看来寻花问柳胸无大志的威远府小公子,却是个上进的好男儿。
只不过她有些不明白,明明林思慎不是纨绔子弟,却为何乐于见人瞧不起轻贱他。
念及此,她起身轻摆腰肢走到林思慎身旁,娇声嗔道:“公子每日来,都抱着书看,花钱来小女子这看书,还不如回府上,还免得被人挂上个风流成性的名头。”
见云鎏语气幽怨,林思慎放下了书,语气温柔:“我来云鎏姑娘这,自是喜欢和云鎏姑娘相处,在府上跟那些成日舞刀弄枪的家将呆着,有何乐趣。”
云鎏不蠢,她旁敲侧击的打探:“若是喜欢与小女子相处,又怎么成日抱着书看,依小女子看呐,公子分明就是把小女子当个由头,好让外人误会。”
林思慎垂眸一笑,把手中的兵书丢在一旁,懒散的撑着额角侧目望着她:“云鎏姑娘若不喜欢那我便不看了,不如听姑娘抚琴吧。”
云鎏轻哼了一声,坐在林思慎身旁,白皙的指尖轻轻点在林思慎胸口:“小女子在公子看来,还不如一本兵书,先把人晾一旁,等人急了,才舍得把书丢下”
林思慎不动声色的抓住云鎏的手,轻扯着拉开,讪笑道:“怎么会,云鎏姑娘可是凝香楼的头牌,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人。我眼中只有颜如玉,怎么还瞧得下那些晦涩难懂的。”
“小女子可是听说了,青阳郡主就要来京城了,等郡主在长安住下了,恐怕公子就无暇来凝香楼看云鎏了吧。”
林思慎闻言眉头微蹙,垂下眼帘似乎正冥想什么,过了好一会他这才莞尔一笑,揽过云鎏的肩头:“姑娘是我的红颜知己,就算那劳什子郡主来了,难不成还能拦住我不来见姑娘?”
云鎏掩唇一笑,柔顺的靠在林思慎肩头,委屈的娇嗔道:“青阳郡主可是公子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还是九王爷的独女。公子若是成了亲,难不成还真敢跟她对着干。听说她还是青州第一美人,只怕公子见了她连魂都没了,哪会记挂着云鎏。”
这厢,林思慎还在凝香楼和云鎏柔情蜜意,威远府内却是乱做了一团,威远将军黑着一张脸正四处派人去找失了踪的小公子。
待听闻他又去了凝香楼,气的连手上的茶盏都摔了,一身铠甲都没来得及脱下来,就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赶往凝香楼抓人。
他在朝堂上听皇帝说,这两日九王爷就要带着青阳郡主回京了,小公子身为青阳郡主御赐的郡马,若此时还在凝香楼厮混,让九王爷知道了,这还得了。
威远将军骑着马挎着长刀,气势汹汹的赶来,窝在凝香楼的林思慎却浑然不知。
与此同时,一行马车正驶到了长安城门,守城的将士接过通牒,脸色一变急忙下跪将马车迎入城内。
马车上的人,正是从封地赶来的九王爷及其独女青阳郡主。
九王爷是当今皇帝同母的胞弟,地位尊贵,他的独女青阳郡主更是极受皇帝陛下的宠爱,守城的将士哪敢怠慢,径直令人开道,护送九王爷前往府邸。
一行车马没多久就进了城,通往九王爷府邸的大路,有一段需经过凝香楼。
此时凝香楼外正熙熙攘攘的挤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将前路堵死了,领路的护卫急忙下马将人驱散。
马车停下后,一个穿着紫袍腰系金带头束玉冠,样貌英俊鬓发微白的男子,皱眉掀开车帘,沉声问道:“前路发生了何事,这等吵闹拥堵,堂堂国都竟如此混乱,成何体统。”
领路的护卫驱散了人群,急忙跑上前来跪地禀告:“启禀王爷,前方是威远将军带人堵在凝香楼前,说要....”
说到这,那护卫竟面露尴尬之色顿住了。
九王爷眉头紧蹙,面露诧异神色:“威远将军堵着凝香楼的门,这凝香楼不是个青楼吗?”言罢,他又不耐的沉声道:“你照实说就是,不必吞吞吐吐。”
护卫咽了咽口水,垂头恭敬道:“听说威远将军率人来凝香楼,是要把在楼里玩乐的小公子抓回去。”
九王爷面色一沉:“威远将军的小公子,你是说林思慎?”
“正...正是。”护卫回话唯唯诺诺,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真是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上青楼寻欢作乐,还得让堂堂一个将军堵门抓人,何等的荒唐荒谬。”
九王爷黑着脸,狠狠一甩车帘,护卫嘘了口气,这才起身退下。
车内,九王爷仍是难掩怒气,他一拍桌怒声斥道:“岂有此理,明日本王就要向皇兄上告解除婚约,这等风流成性的纨绔子弟,配不上本王的女儿。”
“父王莫要气恼,身子要紧。”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车内响起,如同山间流淌的溪水,清婉悦耳。
九王爷见女儿面色波澜不惊,心中更是气了,急忙安抚道:“婠儿你放心,父王一定给你讨个公道,本王早就听说威远将军家的小公子不成器,却不曾想竟如此荒唐。不,本王现在就要去给你讨个公道。”
“父王,等...”
九王爷压根没等女儿把话说完,就径直掀帘走了下去。
威远将军坐在马上,顾不得看热闹的人,黑着脸让手下去凝香楼抓人。
“赶紧进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本将军揪出来,本将军今日非得打断他的腿不成。”
手下应声附和,急忙蜂拥着踏入了凝香楼的门槛前去抓人。
正当林铮握着长刀,咬牙暗想一会怎么教训那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小儿子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冷笑,接着一个低沉饱含不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将军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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