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轩院出来,周媛便往灵堂那里去了。刘氏一死颜氏便少了一个对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周珣,周媛都不能放任她将周府完全握在手中,她必须抢在颜氏之前做些事情。
宾客们都还有公务在身,一大早过来拜祭后,安慰了周闵几句便都离开了。
此时灵堂空荡荡的,只有周闵一个人正孤零零的跪坐在刘氏的棺木前。不过一夜的功夫,他便已经苍老了许多。周媛明白,刘氏的死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
周媛在兰儿的搀扶下走进来,她对刘氏的灵位拜了一拜,才困难地走到周闵身旁,低声唤了一句阿父。
看见周媛对刘氏如此尊重,周闵苦笑道:“阿媛,她那么害你,你不恨她吗?”
“阿媛还能好好站在阿父跟前,便已说明小夫人并不忍对阿媛下死手。”周媛淡然道:“何况还有珣儿,他是阿媛唯一的兄弟,难道阿媛还要记恨他的生母么?”
“阿父不如你啊,”周闵叹息道,坐在刘氏的棺木旁,他一直在自责,若不是自己那日不听周媛劝,一定要将刘氏关起来,她也不会自缢。
周媛明白他叹息里的遗憾,轻声道:“阿父无需太过自责,小夫人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珣儿,只要珣儿能好好的,便是对小夫人最大的慰藉了。”
“你说得对,”周闵的神色稍稍松懈了一些,他眼睛望着刘氏的棺木,问道:“你说刘氏的遗愿是想让珣儿搬去跟你住?”
“嗯。”周媛一喜,忙点头道:“小夫人特意留下阿媛,便是为了此事。”
“阿父记得你旁边还有一所空院子,便让珣儿搬去那里罢,离得还近些。”周闵道:“若是他不听话,你只管教训他。”
他觉得女儿近来虽闯了不少祸,行事却也越来越稳重了。长姊入母,即是刘氏遗愿,珣儿交给她也没甚么不妥。
“阿媛晓得。”周媛又试探着道:“小夫人生前身边有一名侍女,名叫芦儿的,不知阿父可还记得?”
周闵的目光又放到了刘氏的棺木上,神色游离,半晌没有出声。
“阿父?”周媛唤道。
“哦,”周闵被她一唤,才醒过神来,他神情恍惚地答道:“是有这么个人。”
“小夫人以前管家的时候,都是芦儿帮着她打理的。夫人初次掌家,阿媛担心她会忙不过来,阿父,让芦儿去帮她好不好?”
府里的事现在虽然是颜氏主管,但她才接管不久,肯定有许多一时半会理不清的地方。既然芦儿已经投诚了,那么就让她协助颜氏管家,有她在旁监督着,府里的钱财也不至于都被颜氏掌控住了。
周闵愣了愣,他转脸看着周媛,感慨地叹息道:“阿父真没想到,她那么害你,你还肯帮她身边的人,”
他轻抚了抚周媛的头发,黯然道:“阿媛,是阿父对不起你们啊。”
“阿父说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咱们是一家子,有力就该往一块使才是。”周媛淡淡笑道:“芦儿有那个能力我才会想用她,若她不行,即便她是小夫人留下的旧人,我也不敢开这个口。”
周闵拍了拍周媛的手,道:“你先去吧,阿父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这一下正拍在昨日周珣咬的那个牙印上,周媛忍住疼没出声,原来说了这么一大会儿话,周闵既没有发现自己的脚扭伤了,也没发现自己手上这道深深的血牙印。看他的模样,似乎还未从刘氏突然就死了这件事中缓过神,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周媛叹息了一声,道:“阿父保重身体,阿媛先告退了。”
周闵发了话,周珣很快便搬到了周媛旁边的那座院落。只是好几日过去了,他却一直躲着不见周媛。
虽然他不愿见周媛,但周媛每日必去找他,她深知眼下不是赌气的时候,除非周珣消除对自己的误解,明白颜氏不可近,她才能放心。
这日周媛照例来看周珣,才一进院门,便听见房中传出笑声。周媛心中一凛,她听出来,除去周珣,这其中还有周怜和颜氏的声音。
肩舆落下,周媛不让侍者通报,便让兰儿扶着自己扶走了进去。
一看是她,周珣的脸先就沉下来了,周怜和颜氏神情亦不大欢迎。
“原来夫人和怜儿妹妹也在,”看见她们二人的反应,周媛心中有数,她们这是怕自己打乱了她们的布局,她笑道:“是不是阿媛来得不是时候?”
周怜忙来扶住周媛:“阿姊伤了脚,怜儿是担心阿姊这样时常下地,不利于康复。”
“正是,我和怜儿刚说要去看你呢,”颜氏笑嗔道:“你应当卧床休养,怎得还到处乱跑?”
看着周媛的脚,周珣目中掠过一丝自责,虽然很快便消逝了,但还是被一直注意着他的周媛看到。周媛心中一动,这么看来周珣还对自己的恨还没有那么深,她下定决心,既如此,自己更应该抓住时机,莫等日后再追悔。
“我就是想来看看珣儿,既然她一切都好,我便也安心了。”周媛打量了一圈,蹙眉道:“怎么不见芦儿?夫人,若她不能好好照顾珣儿,便将她打发了去。”
众所周知周媛与刘氏一向不和,虽有上次她隐瞒刘氏给自己下药之事,但在周怜与颜氏这类人眼里,绝不会相信她会没有图谋便放过刘氏。在她们看来,刘氏定是许了周媛某种好处,周媛才会袒护她,就如刘氏一开始向着颜氏,便是因为颜氏与她以嗣子之位做了交易。她们这种人心里只有利益关系,所以便认为旁人亦是如此。周闵不说,周媛举荐芦儿协助颜氏的事她们自然是不知的。在她们看来,刘氏死了,周媛将报复施加在她的侍婢身上,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芦儿被郎主派去帮我打理府务呢,”颜氏解释道,她虽想深恨芦儿制肘,恨不得立即将她打发了,可为了保持住周珣的好感,此时只得违心替芦儿说话。
周媛嗤笑道:“她一个侍女,照顾好自家郎君才是她的首要职责。不能照顾珣儿,管她旁的事做得有多好,都是失职,如此三心两意的奴婢,要她何用。”
颜氏恨不得为她这句话鼓掌叫好,她面上做出为难的样子:“此事是郎主亲自吩咐的,我也不好推辞。”
这意思便是要周媛去找周闵了。
周珣冷冷地说:“阿姊多虑了,芦儿很忠心,将我照顾得很好。”
周媛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笑道:“既如此,便罢了。”说完便要走了。
颜氏忙道:“我送你回去。”
周媛淡淡一笑:“夫人费心,不过还是不必了。阿媛是乘肩舆来的,总不好让夫人跟着肩舆走。”
“回去好好歇着,一会儿我和怜儿便去看你。”颜氏顺势道。
周媛出了周珣那里,立即遣人去找芦儿过来。
她看着匆匆赶来的芦儿,沉声道:“颜夫人对你协助理家的事很不满,而且珣儿现在很信任颜夫人,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女郎是不是要芦儿回来侍奉郎君?”芦儿觑着周媛,试探道。
“不必,你回去也无法阻止颜夫人和周怜接近珣儿。”
芦儿心中一松,却被周媛的下一句话惊得面无血色。周媛徐徐说道:“眼下唯有将你知晓小夫人是被颜夫人缢杀的这件事情说出来。”
“女郎!”芦儿失声道:“可是芦儿哪里做得不好,求女郎再给芦儿一次机会!”
“不干你的事,为了珣儿只得如此,你当知晓,若珣儿出事,你同样也保不住命。”
她涕如雨下,连声哀求道:“女郎救救芦儿,救救芦儿。”
周媛瞥了她一眼,叹道:“眼下有两种解决方法。”
一听还有办法,芦儿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拭泪道:“女郎需要芦儿做甚么?”
周媛淡笑道:“一是送你出府,但我会将你目睹小夫人之死的事同时告诉阿父和颜夫人两人,只是如此一来你便要承受阿父的追捕以及颜夫人的追杀。”
芦儿低头思量了一下,擦干眼泪,坚定地抬起头说道:“求女郎赐教第二种方法。”
周媛赞赏的看着她,笑道:“二是你留在府中,和我一起去见阿父,告诉他实情。这样不管能不能扳倒颜夫人,你都无性命之忧,因为若你死了,便说明颜夫人心中有鬼,她为了表示自己清白,绝不会动你。”
这么说来似乎毫无悬念的该选择第二条路,可芦儿心中还是极为忐忑。毕竟这件事关系太大,若颜氏不怕被人怀疑,一心只想来个死无对证,那自己不是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你的担忧我明白,可是眼下只有这两条路。我先去阿父那里,是走还是留,你自己考虑好。”周媛说完,便唤了兰儿进来,径直去见周闵,并让人将周珣,周怜与颜氏一并找去。
听周媛说有人见到自己缢杀刘氏时,颜氏的的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怎么还会有人看到?震惊过后,她急忙否认道:“郎主明鉴,妾自从嫁至周府,虽未有功,却丝毫不敢行差踏错。对于刘妹妹,妾只有喜欢和感激,绝没有要害她的心思。”
“阿父,”周怜走近周闵,低着头,轻声道:“阿父知道,颜氏一族亦笃信我佛,不敢作恶的,何况还是亲手,缢杀。”
说到缢杀两个字,她恰到好处的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周闵轻抚着周怜的头,安慰道:“这其中许是有些误会。”
他不相信颜氏会这般心狠手辣,但经过这阵子对周媛的了解来看,他知道她也不是那种会撒谎的孩子。
周媛郁闷的看了眼周闵,他这阵子一直很消沉,连脾气都比从前小了,该愤怒的时候他反而如此平静。
“阿姊因何污蔑阿母?”周珣愤恨的盯着周媛,“莫不是阿姊看阿母护着我,心生妒意,便也想法子来陷害阿母了?”
“珣儿!”周闵拉下脸来,他不想看到儿女不和。
周媛黯然看着周珣,难道他认为刘氏是因自己陷害才被周闵关起来的。
周珣迎着周媛的目光,恨声道:“既然阿姊说有人看到,那便让那人出来,看他敢不敢当着阿母的面信口雌黄!”
他认准了周媛是在说谎。
那么,周媛摇摇头,吩咐道:“去看看芦儿还在不在?”
她唇角扯出一下笑,却是苦笑,曾经,她和周珣是这世上最要好的姊弟,可是竟会演变成这样。
听到芦儿的名字,房内众人的神色都慎重了起来,她一直在刘氏身边侍奉,就连刘氏自缢也是她第一个发现的,若是她说的,那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周闵皱起眉头。
而周珣看向颜氏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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