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锦衣卫, 正是温宸和苏起。
厨房里的蓝莹儿她们听到后院的声音,连忙跑了出来。
“柴叔, 果真是你。”
蓝莹儿看着一脸黑瘦的柴叔, 那位她一直同情,每回买柴炭都要多给上几十文钱的老人家,没想到竟然是杀害了六个人的凶犯。
被柴炭压得驼背的柴叔在此时此刻, 脊背弯得更低了一些, 他抬眼看着蓝莹儿,深叹一声, 又将头给低了下来。
而蓝莹儿盯着柴叔的脸, 突然想起了什么, 开口惊道:“柴叔, 你就是长伯, 是以前那个白白胖胖, 红光满面的长伯?”现如今的柴叔虽然瘦骨如柴,但他那双小眼睛,还有厚嘴唇, 不正是当年长伯的模样吗?
柴叔又抬脸看着蓝莹儿, 那满布沧桑的眼睛里, 是深深的绝望还有无奈。
他沉默了片刻, 才点头:“是, 我就是以前那个白白胖胖, 且红光满面的长伯。但长伯已经死了, 我现在是卖柴炭的柴叔。”
月氏十分好奇,她看向蓝莹儿:“蓝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牛乳有毒的?”
蓝莹儿道:“昨日我与姑姑告辞离开, 但后来在温大人的安排下, 又回到了食学坊,并一直躲在厨房里。正当杏儿在厨房里为您煮牛乳时,刚好柴叔进来送柴,我看到了柴叔在杏儿去柜上拿洋糖时,手朝锅前伸了一下。其实早在昨日,我便想到真凶就是柴叔,所以才会藏在厨房。”
食学坊的厨房很大,堆柴炭的地方是厨房里刻意隔断的一间小耳房,刚刚柴叔送柴堆进来,因着光线很暗,并没有看到她藏在里面。
月氏更加好奇:“你又如何在昨日便知道真凶是柴叔?”
蓝莹儿目光紧紧地盯着柴叔:“因为给玉珍楼和国安候府家送柴炭的是柴叔,给大将军府送柴炭的也是柴叔。”
月氏了悟:“给我这里送柴炭的也是柴叔。”
蓝莹儿点头:“正是这个共通点,让我想到了柴叔。并且想到了李泽成所说的那位白面长须的老道长。”
这时苏起手掌伸到人前来,他手中正是几条白花花的假胡须。
苏起道:“这些假胡须是在柴叔的屋里找到的,我们还在他屋里找到了一盒白色的妆粉,以及一身女真族人的衣装。柴叔,秦世海的关东鹿肉是你教的,但你并非女真族人,你不过是去过女真族,在那里呆过两三个月,在那里知道了乌头、狼毒和毒芹三味草药可以制成剧毒。你还在那里学到了关东鹿肉,并以你自己对美食的悟性,将关东鹿肉做得比他们当地人做的还要好吃。……你跟秦世海说你是女真人,不过是想混淆视听。”
他默了片刻后,接着又说:“昨夜已在玉珍楼盘查出,案发当日,有一位身着侍者衣裳的瘦弱男子,腿稍有点瘸,在后门那里徘徊,厨房里的一位帮厨说特别像你,当时还喊了你一声,后来又怕是认错,便没去计较。”
他冷笑着,一点一点地将柴叔就是真凶的证据一一说明:“你屋里虽然没有了石花菜做成的干粉,但灶台下面有残留一些粉末,昨夜经查,正是石花菜熬晒而成的干粉,所以雪棉糖就是你做的。再加上你这三年来慢慢收集的狼毒、乌头和毒芹三味毒草,便去了六条人命。”
在场中人听着苏起说着这些,个个心中骇然,包括蓝莹儿,亦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柴叔将头压得很低,似乎是默认了这一切。
蓝莹儿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她质问:“柴叔,你为何要杀害五位评审和秦世海。”
柴叔忽地冷笑一声:“不是还有李泽成吗?”
温宸凉凉道:“李泽成没死,让你失望了。”
柴叔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温宸:“李泽成没死?”
温宸最不喜欢一句话说两遍,于是默不作声,只以一双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柴叔。
柴叔忽地将头朝天一昂,哈哈大笑了好一阵过后,才将脸沉了下来,思绪回到了以前。
三年前,玉珍楼举办美食大赛,作为贵丰楼主厨的长伯也参加了此次的比赛,并且以他对厨艺的自信,他坚信自己能进入决赛,并在总决赛中拿到神厨大奖。可令他没有想到的事,他竟然连决赛那一轮都没有进,结果老板大发雷霆,说他坏了贵丰楼的名声,直接将他给赶走了。
离开了贵丰楼的长伯实在是不甘心,他去了京城的各大酒楼,想再为自己在美食一行寻个位置,哪怕位置低一点也没所谓,但再一次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臭名已经远扬,京城已经没有大酒楼能容得下他,且贵丰楼的老板是位心胸极其狭窄之人,老板在京城有钱有势,在美食一行又极能说得上话,于是处处打压于他,所以就算是极其普通的小酒楼也容不得他。
长伯一气之下放弃了疱厨这个行当,但他没有离开京城,他一心只想弄明白,为何以他这般手艺,竟然连个决赛也上不了。
他当时参加比赛的那道菜可是给不下于十位贵人试过菜的,个个儿都说难得的好吃。
后来他想尽办法去品尝进入决赛的那些个选手做的菜,他认为都没有他做得好,就是在这过程之中,他无意间听到那些进入决赛的选手们向五位评审贿赂之事,这才知道自己是输在了哪里。
于是他去贵丰楼找老板说明情况,但老板早已厌恶他至极,找来数名打手将他打出了贵丰楼,由此还打瘸了他一条腿。
自此之后,他便开始谋划。
第一个死在他手下的人,正是贵丰楼的老板。
谁都不知道贵丰楼的老板是非正常死亡,只到如今,他将此事说出来,真相才大白。
那日贵丰楼的老板正在午饭,他便易容进了厨房,告诉主厨,老板要吃鹿肉和鲍鱼。
厨房里没有人知道这两样菜是不可同食的,同食过多,极有可能会丧命,特别是老板本身就肥胖,身体隐疾不少。
当夜,老板便死在贵丰楼。当时应天府来的衙役查看,也只说是旧疾发作而暴亡。
贵丰楼的老板死后,长伯觉得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接下来便开始筹谋五位评审。
但要想做这些事,他得先在京城立足,而恰好那会儿他一直住在郊外山上,平时砍点木柴到城门口去卖。
后来他省吃俭用攒了些钱,便回到了城里,专门收购郊外山民的柴炭,再摆了个摊在集市上卖。
再后来,他的钱攒得多了,便在市集租了一家店面,凭着自己对京城各家酒楼和各贵户人家的了解,他将柴炭生意做得越发地大了。
但他很是辛苦,为了偷偷谋划,他没有雇人,各家各户的柴炭都由他亲自去送,所以两年下来他便瘦骨如柴,一下子像是老了一二十岁。
今年的美食大赛,他先是想方设法地接近参赛人员,特别是名次靠前的,并通过潜伏的方法去接近五位评审。
正如他所料,五位评审有收受巨额钱财,但他所能知道的就是秦世海和李泽成,而月氏他则是臆断的,认为月氏有得头名神厨大奖,一定是有行贿。
他本来只想毒害五位评审,但后来觉得行贿之人亦是极其可恶,便将三位得奖者纳入了他的谋划之列。
最先的便是李泽成,他装扮成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在李泽成常去的廖家巷主动与李泽成搭讪,教了李泽成做羊血羹、蜜汁蒸鹅和雪棉糖,还教他用乌头、狼毒和毒芹三味药草治病,并在送柴炭到候府的机会,偷偷潜到李泽成的厨房,将du药藏在了厨柜里。
而秦世海这边,就在决赛前两日,他扮成女真族的人,在路上“偶遇”独自行走的秦世海,与秦世海搭讪说他在比赛现场看过他的比赛,并说想要拿到好名次,可以做关东鹿肉。
秦世海见这位女真族的老人家说得有条有理,便相信了。于是就在一间他临时租来的小院子里,教给了秦世海关东鹿肉的做法。
而秦世海后来会在大将军府拿到有毒的雪棉糖,则是大将军府的一位厨娘与秦世海有染,而这事早被柴叔知道。
柴叔这几日紧紧盯着秦世海,知道他近来咽喉不适,便拿出做好的雪棉糖给那厨娘,说他撞见秦世海连连咳嗽,而他身上刚好备有雪棉糖,可治咳嗽,又说一定要在睡前吃,效果才会最好。
那位厨娘本就是个头脑简单之人,没想那么多,便以柴叔那盒雪棉糖讨好秦世海,这才有秦世海去了鸾雨那里毒发身亡之事。
再来说说五位评审,那便简单了。
五位评审于决赛结束之后,便走向后门去往客房。
柴叔早先便穿好了侍者的衣裳,隐于其中,后又一直在后门徘徊。只等到五位评审出了后门之后,便将早就备好的一盒子雪棉糖递给五位评审,只说是秦世海备下的。
五位评审对此并无疑虑,又见这雪棉糖是他们未曾见过的,见其形状奇特,闻起来十分香甜,于是就各各吃了下去,却只待吃下去,才觉得这香甜味中,还掺杂着一股淡淡的涩味,但就算是后悔也晚了,雪棉糖入口即化,只待糖水化入候间,到了客房,便各各见了阎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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