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蓁一推金荣,众人退出大厅,到了门外。只见一路灯笼排开在游廊柱上,朦胧中草木森然,依稀的怪石嶙峋,隐约有花香怡人,更闻泉水暗哑,浅浅的月色清幽。这是皇家花园吗?果然怡情。
兜兜转转,众人进入一个院子,门上悬着“解语”匾,素墙红瓦花棱窗,月光迷离极是通透。
众人四下散去,金荣被张唢呐领进西厢房。小厮送上一汤二菜一大碗饭,金荣坐下便吃,居然还是温热的。张唢呐看着金荣狼吞虎咽,只微笑不说话,只闻吞吃咀嚼喝水之声。
吃饱喝足,金荣瘫坐在张唢呐对面椅子上,形象惫懒。二人神色复杂,隔厅相视,烛光摇曳,沉默中等待。
金荣忽然道:“那六皇子似乎还未开府封王?”
张唢呐道:“对。目前开府封王的只有三皇子北靖王与五皇子忠顺王,六皇子虽然住在宫外面,现在还只是皇子身份,没有爵位。”
金荣道:“听他说话,竞争很激烈啊......”
张唢呐道:“我们皇城司是皇帝的人,我们所作所为都是皇帝的意思,其他事不问。”
金荣道:“这个六皇子如此不堪,皇帝知道吗?”
张唢呐默然不语。
金荣道:“你献上什么王道五策,又不是我写的为什么注我的名字?皇帝是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啦?算不算简在帝心啦?”
张唢呐从怀里摸出一沓纸,呶呶嘴示意金荣收在怀里。金荣取过凑到烛光下一看,标题是“王道策”,头一句,“臣金荣闻之上古为王之道也顺天应命。以天时为度,然后知早晚;以古今为度,然后知得失。”语言简练平直,结构正大光明,用词并不险诡.......这是我说的?稀奇!光线太暗,读着费劲,回家慢慢看,塞进怀中。
金荣想了想道:“忠顺王和北静王是不是也知道我的名字啦?他们怎么说我?”
张唢呐似乎睡着了一般不理。
金荣:“外面传说我爹是海盗,留下了宝藏给我,是不是真的啊?”
张唢呐瞟一眼道:“你若真的寻到了宝藏,守得住吗?那宝物是不是个催命符?”
金荣只好闭嘴。
不多时,脚步匆匆越来越近,戴乐乐快步进门,蜡烛一暗。张蓁金荣忙起身,戴乐乐摆手,大马金刀地居中在主位上坐了,金荣与张唢呐才归座。
戴乐乐背光而坐,一脸严肃,和前面笑眯眯的样子判若两人。待随从退到门外将门关了,戴乐乐道:“形势不妙。”
张唢呐接口道:“请三珰头解说一二。”
戴乐乐瞟了金荣一眼,“先说国际形势。昨日蒙古联合女直人,喀喇沁、东土默特好几部使者,甚至高丽人也蠢蠢欲动,向理藩院逼问阿勒坦后人消息。说若不交出来,蒙古诸部落会盟于张家口和山海关,从东西两个方向逼迫北京。”
反正不通地理不懂地图,金荣毫无反应,却对昨日二字敏感。把我找来扮演王子,看来是事到临头一时起意,临场决断。罗教主脑洞大的可以.......
张唢呐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我们这就把荣哥儿交出去。”金荣瞪了张唢呐一眼,这人简直是,哼哼,我不会让你得意了去,隧清清嗓子道:“那个,启禀三珰头,我还没在心理上准备好,会闯祸坏事儿的。要不请张蓁百户扶持我一段路,跟我跑一趟蒙古吧?”
张唢呐撇嘴道:“从刚才六皇子突发擒拿于你而脱身的事儿看,你不需要准备什么。瞎话大话计谋张口即来。蒙古人再不狡猾总也知道你就是个招牌而已,将你供起来就好了,还指望你个六世移民,汉皮汉心的西贝货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伟业不成?真当蒙古无人了?”
金荣道:“外交无小事,你不怕我给国家丢人?”
张唢呐:“丢也只丢土默特的人,与我汉人王朝有何关系?”你拗不拗?
戴乐乐皱着眉头盯着二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十分无趣了才住了口。这两个人在戏弄老子吗?
戴乐乐道:“此事我们不直接出面。让罗教的人出头。以后哪怕金荣出了纰漏,自然有罗教或者白莲花们兜着。蒙古人急,咱们不急。”
金荣暗自歪嘴,刚才还说形势不妙,才五分钟又说咱们不急。这位领导心里有谱吗?
张唢呐道:“不知皇上的意思?”
戴乐乐道:“本来皇上是不想理会的,蒙古人私自进来找人,皇上的意思是假装不知道。现在蒙古人大张旗鼓,又拉上了女直和高丽,皇上就重视了几分。特别今年大疫,国库空虚,粮食药物紧缺。另外还要防秋收时蒙古人来打秋风。”
金荣算了算时间,离秋收也没两三个月了。
张唢呐道:“我朝立国以来,北方一直不稳,还有女直人,综合力量不亚于蒙古几大部落和维拉特人,还和朝鲜国搞得火热。看来迟早一战!焉知我朝打不出个李成梁吴三桂这样的名将?”
这已经涉及国家机密了,金荣暗道,张唢呐不可能说漏嘴,那么他是专说给我听的?
戴乐乐眼角扫了金荣一眼,道:“再说说国内形势。开国八王八公除贾氏老老实实让出军权外,其他几家犟得很。尤其那个王子腾,占了九省总检点高位,相当于节度使了,少银子吗?居然还在搞扩军吃空饷那套。皇上很不满意,但是王子腾是太上皇的人,且直面蒙古人,一时拿他办法不多。”
金荣道:“也就是说,倘若这次蒙满高丽会盟,若王子腾应对失误,朝庭就会将他拿下?”
戴乐乐看了金荣一眼,“主要看太上皇怎么想。九省总检点军权太盛,皇上的意思最好拆分。但太上皇认为一旦边境告急,没人总控协调也不行。北面防御最怕各自为政、相互推诿,让蒙人觑虚而入。”
懂了。
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啊,拿太上皇的人没办法。
怪不得王家这么牛,哼哼,王家费尽心思贴贾家,是不是贾家更牛?连皇帝的外室都养在宁国府,这信任.......皇帝是不是觉得贾蓉不是男人?或者另有原因?比如.......
嘿嘿,某小贾同学忽然睡梦中菊花一紧。
戴乐乐总结道:“总之,今年这一关必不好过。金荣你要尽快在蒙人内部立足,三五年内夺取一定的发言权。蒙人必会问你朝庭之虚实,你反正人微言轻,对庙堂之事几乎一无所知,直说就是。若有人问你罗教白莲教事,你就夸大了说,什么教众百万,遍布全国,香堂数十,高手无数。”
金荣笑道:“为什么?”
戴乐乐道:“你是教友啊,大山头之一,有资格开埠立寨啊。替自己脸上贴金会不会?”啊,我?山寨的土匪?
金荣道:“牛吹得那么大,若他们要教徒作内应,打开山海关或者大同城门迎接蒙古骑兵,怎么办?”
张唢呐大笑,“那就给你找几个内应好了。吃不吃得下大同山海关,要看蒙人牙口硬不硬啦。”
金荣冷笑,“然后蒙人大败,全军覆没,回头他们砍了我泄愤,是吧?张蓁,没想到你这么毒!”
张唢呐道:“我们自然帮你做到天衣无缝,一切都是偶然,或者是蒙人自己人有奸细。”
金荣撇嘴,我信你个大头鬼。拿一个小小的金荣换十万蒙古或者女直人骑兵,不要太合算?王子腾立刻就能翻身,空饷,私相授受,都不是事儿!说不定能做长城王!随后再给贾家补一份总兵或者知府的官位,就能抹平金荣被牺牲的损失。再给罗教一个说得过去的地盘,赔个不是,谁还管早已死掉的金荣?既非贾氏嫡子,又非教友。不过是个外围合伙人而已。
戴乐乐道:“放心,金荣,你身边必然会明里暗里安排上我们的人。我们必然配合你,让你登上高位。现在的蒙人不是三百年前铁木真时代的野人了,和汉人区别也不大了。”
张唢呐毕竟了解金荣更多,知道这人心思如海,便问,“想来荣哥儿你已经有了预案,到草原上大展身手了?”
金荣笑道:“就等老哥帮忙。三珰头,你可说过全力助我上位的。”这是讲条件喽?
戴乐乐小眼睛里寒光四射,道:“说说看,要怎么助你?”这金荣,你别逾越本分!若敢得寸进尺胃口太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个不懂尊卑的东西。
金荣道:“清国!女直人的地盘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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