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将军驻地在雅安,有若干军镇,灵关镇、始阳镇、和川镇。山脉纵横,峭壁悬崖并不少见,泸水蜿蜒,将高原和平原分割成天堂和地狱两个世界。在废除了天全高、杨二土司之后,这里已经没有了中央管束不到之人。
这些军镇在图播大乱之后,从松懈又变得严谨了,往来客商禁止携带武器过关。这让以往随意拎刀的商队们很不满,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人家安排军队给你护卫,只要你出点极微不足道的银子,有意见也没办法。
宝音的小股渗透部队艰难地走汶川道入蜀,但携带辎重的大部队却只能强攻泸定县。
唐朝时图播曾起四十八万人,分三路进攻蜀地,被韦皋阻挡在关外不能寸进。
一千年后,蒙元eeds汗国的宝音台吉占领了图播,又组织了二十万大军,号称四十万,选了较短的线路入川。
原本说好,几个隘口安排了内应,都有偷袭的可能。但不知是走露了消息还是怎样,图播军不仅没有偷到便宜,反而陆陆续续搭进去了几千人。
从一开始,进攻就显得极不顺利。虽然前军在不断地推进,但是人手的损耗让宝音心痛。他的精锐五千人在四川柔软的腹地纵横驰骋,但接应他们的大部队却迟迟打不开局面。如果再不突破,那五千人很快就会被吃掉,这让宝音很焦虑。
不是说贾氏已经安排好了内应嘛?这几个关口处应该有人接应才对!
这时有人来报,收到了一封布帛,上面都是古怪图形。宝音按住激动的心跳,令将布帛呈上,果然是天下军的秘信,时间地点信号全部交待得清清楚楚。
是夜,五万图播军埋伏在关下,等待信号。
子时,城墙上果然出现了火光,和约定一点不差。宝音亲临现场,命令进攻!沉默的图播大军毫不费力地攻入关隘。宝音长长地舒了口气。
五万图播军如蚂蚁一样占据了这个大军镇,逐次清理守军。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赵人完全敌抵不住越来越多的敌人,不得已从另一关门抱头鼠窜。
信使来回报告进度,前方推进极其顺利,看来胜利在望。
果然到天亮之时,此关隘完全落入图播之手——东面剩下的险地不多了,只要一鼓作气冲出去,雅安城就在脚下。
宝音想起当年金荣曾说,要走遍天下,将最高的山踏于脚下,看最广阔的海,饮最烈的酒,尝最美的食物。其他的我不知道,将天下雄关踏在脚下的感觉那是真好!
eeds的爹和兄弟们再想像不到此刻宝音的雄心壮志得到了多么大的满足!
他长吸了一口气,好像要让门户洞开的四川的微风涤荡自己闷了一年多的沉郁。“天下我有”就是这个滋味吗?
宝音长笑,什么狗屁印度,滚!我不仅要图播,也要四川,更要中原!占领四川可以南下滇越,东出湘鄂,北上陕晋。哈哈,诸葛亮没有做到的事,我宝音未必就做不到!成吉思汗曾经做到的事,我宝音未必不行!
天庙怎能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怎能屈居金荣之下?我要站在天庙最高端。
宝音陷入畅想,口水从嘴角沁出,浑然不觉。
疲劳的图播大军从他身后纷纷进入关内休整,宝音为要显示自己体恤兵卒,决定最后一批入关。二十万人马驻进这个小隘口倒也不嫌挤,宝音想。
就在他站到了关门口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一丝火光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宝音立刻张大嘴巴,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将他冻在原地。
大恐怖降临!
他知道这是什么!
他的手脚、头脑甚至灵魂都僵住了,无法动弹也不能思考。
轰地一声巨响。
嘈杂的马嘶人吼完全失去了意义,一张张黝黑的茫然的脸,上一刻还在嬉笑,下一秒就与身体分离飞上半空。腥风血雨,断肢残体,惨呼哭泣。
连环爆炸声从地下土层中传来,石飞屋倒,墙裂山陷……无穷的炸药包制造出了宝音有史以来见过的最美焰火,大火吞噬了草屋柴房,天空一片红霞无边无际向西方延伸……
火神王的纵火技!
宝音目眦尽裂,坐倒在地,脑中反复只叨念着四个汉字:灰飞烟灭。
贾蓉!
除了贾蓉,谁有能力在这个十里方圆的隘口里布置下价值百万贯的炸药?
我这二十万人成了贾氏大英雄拯救四川于魔掌的踏脚石!此战之后,图播崩解;蜀王全家被屠;水氏再不得入川;甘美的千里膏腴之地尽在贾氏手心里。
上当了。
他回头向拉以萨方向看去,贾玏自告奋勇地帮他看着后路……
宝音一口血喷了出来。
贾蓉自始至终要的只是那五千特种兵精华!放二十万人进蜀?难道他们贾氏真的会卖国不成?在赵国控制下的四川,贾氏是无冕之王,把图播人请进来干嘛?吃光喝光砸烂家当吗?宝音和他的eeds兄弟们进来后他贾氏算什么?二掌柜的?
自始至终,这只是贾氏对水氏的内战,没有蒙人或图播的份儿。
我宝音就是个棋子、工具人。
虽然此话很俗,从天堂跌落地狱,但这就是宝音命运坠落、心情低埋、雄心壮志尽空抛的写照。
现在怎么办?
大火烧了一夜,天明时分,宝音带着他的五百亲卫还痴痴地留连在废墟之前。星光微弱,云雾缭绕,血气与火药味纠缠绵延,形成了一种除了战场别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构成的浪漫叙事。
宝音感受不到浪漫,他的身心已经凉透了。幸好风是温暖的,空气是炎热的,光芒是友好的,他们没有生病。
但他们输光了。一个人都没跑出火场来。
宝音心犹不甘,坐在道旁算计着去bj告状,找皇帝揭露贾氏的不轨,找金荣痛斥贾蓉的背叛……天光将暗未暗之时,从身后踢踏踢踏上来了一队骑兵,听声音大约有一千人。宝音燃起一丝希望——如果是桑吉的话……他站起身来让到路旁,是一队牧民,不知道是哪家格勒老爷?
熟悉的声音从一匹高头大马上传来,“参谋长?你的命可真够大的!这也逃过了?”
是贾玏那个混蛋。
宝音擦了擦脸,免得被仇人看到了泪水。
贾玏本人的功夫完全不值一提,但是他依然大大方方地停在了宝音身前,“既然上天饶过了你,”贾玏沉吟,“那么我原来的提议依然作效。印度和泰国我做主给你了,但是要你自己去取。”
宝音扭过头去,不想看到那张脸。
“输给我,你没什么丢人的。”贾玏甩了甩缰绳,“金荣早就说过了,图播给你了,其他的不要去想。我猜他大概预料到了你会有这一天。”
他的声音从黑暗中遥遥传来,“不是舍不得给你一个四川汗的称呼,而是金荣肯定不许。他的立场并不难猜,我们这次闯了大祸,还要想着如何向金荣解释。唉,皇帝好对付,朝庭更容易,但是金荣如果发怒,我们贾氏可能要倒大霉。你我其实是难兄难弟呢……”
不管贾玏还说了什么,宝音已经听不见了。大火过后地气的暖意已经被凌冽的风吹散,星空大地山峦皆冷冷清清。
此时桑吉肯定已经占领了拉以萨,自己想要活命,大概只能听贾玏的劝,去印度缅甸泰国打拼了——
希望金荣听到了这个变故好好地让贾蓉吃一亏,也算替我出口恶气吧。
输了就要认罚,耳光过后就清醒了。
宝音调转马头,手下已经收集好了残存的物资,于是整队向南方走去。
赵人太阴险狡诈,的确是玩不过他们,还是挑个我打得过的对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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