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释怀悄无声息地运来了宗师高手的尸体回成都,余立根一看,大吃一惊,忙关上门和于释怀商量如何才能利用好这些宗师遗体……
有青城十二道场做后盾,这些人倒是不小气,回礼极重。然后无数人马蜂拥而出,向失去了宗师坐镇的冒着热气的鲜嫩地盘冲去。
青城十二道场也在重建,贾氏手头金钱自然不缺,但劳力少
经此一事,余立根、于释怀在江湖上名气大噪,连带着四川路一片祥和,风平浪静。
余立根不仅圆满完成皇城司任务,而且成了贾敬之后最有江湖缘的官面儿上的人。
真是没想到。
于释怀一面派人带着宗师遗体四下拉关系,一面暗自留心蜀王行迹。
这个蜀王虽然功夫高强,富甲天下,却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他的王庄封地远离成都等大埠,背山面水,千里沃野俱是其食肆。
万把人伺候他公母两个,舒舒服服,所以没事儿绝对不来成都。
于释怀忙完了送尸体的快递活儿,回到成都时,据皇城司专门盯着皇家人的眼线报告,蜀王连骑马打猎都懒得玩去。他的二十多个子女,除了老十七水砾在成都唱戏扮关羽,其他男孩女孩大多在乡下野,老爹只穿着道袍静坐。
即将嫁给贾氏家将的女孩儿们一直在赶嫁妆,家里的妇人们全家上阵,刺绣制衣制鞋,将大箱子一个一个装满。等过了中秋就会举家北上。
皇室虽然和贾氏撕得差点炸了北京城,但远在四川的书呆子们一无所知。蜀王和他的儿女们自然不会点破——跟贾氏家将拉上关系,日后就有策反他们的可能。
所以人情要做足!必须要跟贾氏抢夺人心!
中秋来临之际,蜀王终于脱下道袍,来成都看望那些即将把女儿远嫁的夫子们,给他们吃颗定心丸,保证要为他们的女儿做主。
于释怀在蜀王到达成都的当天就抓到机会,在某棵大树上做下一个标志。
好了,该我做的,我完成了。我不欠你们的了。
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啥都没有发生——三一法师可能老糊涂了,交待的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
于释怀笑。
又过了五天,忽然水砾气急败坏地上门,要皇城司和成都府把城里所有说剑仙绣娘传的说书人全抓了。
啥?
马振德是个“宁可不做,也不做错”的稳当人。不拿刀砍到鼻子,他就说你不能反抗——行凶者砍到了你,你才可以弄死他。离了一寸,没砍上,就不行!又说强干犯的物事没塞进去,就只是跟女人打架玩儿,不能算施暴。
这样一个官,你要让他乱抓说书人?这不是在他的漂亮履历上刷污点嘛!
余立根和于释怀同时接待了水砾,老母鸡找黄鼠狼作客……稀客啊。
水砾刚在成都府吃了个瘪,没一肚子好气,跳着脚骂这些说书人混帐。
于释怀奇怪地道:“什么情况?说四川琴书的人竟敢编排蜀王?这可新鲜!”
水砾道:“赶紧抓了,受不了了!”
余立根道:“要不王子请头前带路,我们实地探查一下。”
成都府说琴书的没有一百至少八十,平时都是敲着扬琴、弹着三弦讲包公案,窦娥冤。牡丹亭,柳如是传甚至薛涛情话也有人讲。
不知从哪天起,大家约好了似的,一起开始说“绣娘剑仙不老婆婆”。过去说妖狐乱世,子柒嫁熊,或者象雄圣女时,书场茶楼也能坐满,但却远不及今日说不老婆婆:人山人海!
三人被引至水砾的包厢里坐下,从四面八方就传来无尽的叹息声,原来那唱曲儿的女先儿正唱道:“我本山中采药人,餐风吸露不惧冷。我子纯孝献仙药,反因纯孝入牢门!可恨蜀王心太狠,竟要吃人驻青春。我是七旬老妇人,却躲不过受辱这一关,锁宫门!老天待我儿何其薄,鞭打重伤失了魂。蜀王啊,我愿救我儿献我身。儿啊……”声音越来越高,锣鼓家什乒乓一阵乱敲,刺破苍穹。
看客们齐声骂娘,说这蜀王贪图不老神药抓了人一家,忽然又为不老女容颜所慑,想行那不轨之事……
于释怀差点笑喷。
水砾面红耳赤地道,“他们以为说的是前元朝的鞑子就可以逃脱罪责吗?”
余立根以杯子掩面,哭笑不得。这明显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专门跟蜀王一家过不去的。
“最近蜀王得罪人了?”余立根提示道。
水砾说没有啊……
于释怀眼睛在人群里扫射,忽然一个背影回头看了于释怀一眼——三一法师!虽然面色黝黑,皮肤松弛,目光依然空洞,扫过于释怀时嘴角抽搐了一下,可能在笑,却让于释怀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贾氏的反击!
很明显,宗师们进攻青城山和蜀王有脱不开的关系。终于明白为什么蜀王躲在封地不出的原因了:这是在避祸。
但贾淮并不打算放过他。纵横江湖七十年的老妖盯上了猎物,有的是耐心慢慢玩。如果你日子过得仍然不够难受,他最后一刀还不会痛痛快快落下来。
恶心蜀王的办法多的很,江湖恩怨江湖了,尽量不涉及家人。但如果家人也跟着倒霉的话,那定是在所难免……反正正主一定要吃到大苦头。
杀了你?不着急。
首先第一步,败坏其名声。金荣有三十六剑仙绣娘谱流传天下,许多人都读过目录,比如刑岫烟、迎春、李纨。
但大多数故事仍然只仅有框架而已。贾淮抽出第三十四祖,不老婆婆,明着戏说元朝的有一长串名字的蛮王故事,暗着却蜀王长蜀王短,指桑骂槐!
今天这一场书说到,蜀王把不老婆婆关进了女儿的绣楼,然后三更半夜亲自来跟不老婆婆讲条件,摸着人家的小手——唱了半天——然后油腻大叔色迷迷地要逼她用身子做抵偿。
不老婆婆低头不肯,要蜀王先放了她的儿子,我儿不偷不抢,何罪之有?
哈,没罪名就不能捉你了?好好笑,什么罪名不手到擒来?造反,刺杀,非法集资,传销骗钱,浪费食物罪,教小孩子蕃帮话、开奥数班……够了不?
不老婆婆也不是善茬儿,仗着有仙药在身,好一阵讥讽,官字两张口,人在做天在看,听了一辈子故事,就没听说过拿儿子做诱饵骗他娘来抵偿的……中华文化有孝,蛮夷之徒无父无母莫非是禽兽,等等。
把听众给激动的,骂得爽透了!骂一句喝一声彩,铜钱如雨,骂一声,扔一串……
蜀王被骂得兴致败坏,面有怒色转身出了绣房,马上命手下准备一口大锅,在好事之后就把这不老婆婆煮成肉羹汤……
听众一阵大乱,从来秀色可餐只有引申义,没想到今天听到了字面意思。骂禽兽已经不过瘾了,恨不得跑蜀王府扔砖头大粪去。
水砾听得红一脸白一脸,青一阵黑一阵,暗自心惊群众的力量——万一此时有人振臂一呼,蜀王府必不能幸免。
今天这一回书在一片大骂声中结束。
这书奇怪,人家靠搞笑吸引听众砸钱。这个故事靠点火来提升热度。老百姓越是骂,来听书的女人男人就越多。正义感爆炸,花式粗话脏话喷涌而出,根本拦不住。可惜成都人说话绵软好听,天生骂人没气势,只能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打比方,说排比,加叠词,问候祖宗及其板板牌位——反正是三四百年前的元朝,你现任蜀王须咬不着我。
马振德绝不沾手此事是对的,有皇城司压着皇室,政府系统、公安系统、军队系统并不怵水砾。你爹正版蜀王都不出头,你个庶子,没继承权的,表演得再过火也拿不到爵位——洗洗睡吧。或者回去继续唱关羽。
余立根看着铁青着脸的水砾道:“我就算把他们都抓了,老百姓肯定造反抗议!到时候还不是得放人?蜀王还能不能有好名声了?”
水砾傻了。毫无疑问背后的黑手正等着官府抓人,然后上街抗议。最好牢里再死上几个,孤儿寡母闹将起来……
水砾打了个寒战。他哥哥们让他别管这个——但水砾行事向来是不听任何人的话的,所以从小到大,就一直被打脸
你敢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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