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进屋,不到一盏茶工夫便瘸了出来,背了个小包袱。他跪下给妇人磕了几个头道,“娘,跟爹说,阿牛走了。发达了再来看你们。”那女人抹抹眼睛,不能言。
阿牛低头蹭到金荣跟前等候发落。
金荣道,“出了这门,别后悔。”
那阿牛停了停,坚定抬头,直视金荣,“嗯!”一种很像是名为希望的光芒在他眼中闪耀,让他一张丑脸很能看得。金荣心中一动,一阵悸动传遍全身心,同病相怜吗?
“上驴,走。”
“爷的驴,阿牛不能坐。”
“你瘸着腿,要走到明年啦。”
“谢谢爷,哇哇哇。”
“再哭,把你扔回去。”
“哇~,哦。爷,我好了。”
“阿牛你几岁啦?”
“过年十二了。”
“算了,你别叫阿牛啦,土不拉儿的。”
“哦,那阿牛叫什么呢?”
“且让我想想。”金荣回头,那户人家大门里探出个胖胖的小脑袋,羡慕地盯着骑在驴上的哥哥,咬着手指。那女人没跟出来。
回程往往感觉更快,将近城门,众贾呼啸而至,数十匹巨兽围绕着一驴二人打转,骑士们喝一声,齐齐拔刀,左劈右砍,挑抹剁刺,只见银光闪闪,只闻风声轰轰。这叫一个热闹,眼花,头晕。
阿牛摔下驴,一把揪住金荣往身后拉,“爷,你瞅准了赶紧上驴跑,我给您断后。”
金荣笑道,“你个断了腿儿的,断得了后吗?”
阿牛吼道,“拦住一个是一个!爷您别怕!”己带了哭腔,“他们不敢杀人。”
贾某玉字边儿嫡派笑道,“呦,还挺护主的,要不今儿个咱也让刀开个荤,见见血?”
众贾大笑:“就把那驴给剁了,晚上火锅。”
金荣道,“够了啊,哥儿几个。别惹事儿。”
某人笑道,“我还真不信了,惹了你能有啥事儿?兄弟们上,给金荣点儿颜色瞧瞧。”
积怨有这么深了?咱们有啥阶级矛盾?咱们是人民内部矛盾好吧!咋讲不通呢?
忽然旁边一女子声音道,“宁荣二国公的后人就这霸道德行吗?”
众贾正在准备阵型,要雁翅排开一涌而上,听见的回头,没听见的还在大声呼喝。
一豪华马车缓缓驶来,拉车的居然不是驽马,而是战马。车头站着一女子,灰衣青幔,并无佩饰,却能透过薄纱看到她神采飞扬,目光湛然。金荣小心脏扑通扑通,一种叫做一见钟情的东西在发酵,酝酿,蒙发,滋生。
某贾上前道,“那个骑驴的也是我等兄弟,我们闹着玩儿惯了的。”
金荣立刻装懦弱,喊道,“姑娘救命,这几十个恶人不知从何而来,小人只欲老老实实进城,却被他们围了,也不知道小人哪里得罪了国公府要抢我的相依为命的老驴去开火锅子。”
那女子浑身发抖,明显怒意上头。
众贾纷纷道,“金荣,你够了啊,别坏了宁荣的名声。这驴这么老,生吃都嫌牙碜。”
金荣冷笑道,“你们玩够了是吧?我还没玩儿够咧。滚蛋,一群混账。”
众贾呼哨一声,拨马就溜。其中一家将留下道,“荣哥儿,要不你骑我的马吧,我给您牵着。”
宝玉钻出来道,“金荣你莫生气,回头我帮你骂他们,给你出气。”然后领着两头骡子走了。
贾环回头喊,“金荣,日后我练好功夫替你报仇。”
那女子见众人果然是相熟的,便坐了回去,甩下了车帘。金荣再施礼致谢,“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小姐,若有机会再到府上致意。”
那女子明眸闪烁道,“我一女孩家家的,和外面人来往算怎么回事儿?你自便吧。”
金荣傻傻地看着驭者一甩缰,那车便去了,后面十多豪仆,威势昭昭。可惜车上一个标志都没有,竟看不出是哪家哪府的。
他立刻调动所有的超能力,以最快的速度把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做成三维数据,存在脑海。虽然戴着薄纱误差极大,但凭金老师阅遍千女的专业资格,望局部而知全身的超常直觉(恐龙学专家职业素养了解一下?),此女那双杏核眼,悬珠鼻,迎春花般的唇,一缕调皮的秀发降落在耳朵前,微卷,半猜半蒙半推测,牢牢留在心中。
美自然是美的,更是那种有别于金荣最近二十年见到的原宇宙明星 二次元中所有雌性生物。那一瞟的别样风情,就算好莱坞 宝莱坞 中戏上戏中电海天聚会 抖音快手西瓜人造美女之魅力总和,也比不上其十分之一。(有想像力是优点也是缺点,比如现在。认识都不认识,相貌都是猜的,你就敢打分?)
其声音并不如空谷莺啼那般虚假,也不似珠落弦惊那般夸张惊悚,更绝非波颤叶落那般柔弱做作,但掀起灵魂上的悸动如同高血压患者中风前兆,又如抽风癫痫病发作来袭,或者亢奋的精神病人从静止状突然闯入明珠大厦跳将下去。(金老师你确定是在夸人吗?)
如果(没有过手滤镜的)完美是一种病的话,她病入膏肓。不,是金荣病了。一支来自翅膀男孩射出的穿越六维空间的箭带走了他的魂。
金荣竖起双耳搜索那女子声音,隐隐听见有声传来:“咱们家哥儿几个对上这些贾苹果胜负如何呀?”
“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弱鸡,活过三天才算事儿。”
金荣失魂落魄收回视线和听觉小雷达,行尸走肉般爬上马。
那贾府家将看着阿牛笑道,“这孩子不错,要以身殉主呢。我抱你上驴。”
金荣回魂,暂停对“与那女子生的儿子女儿应该取什么名字”的纠结,回头看看惊魂甫定的阿牛,道,“没事儿,都是相熟的亲戚,吓着你了?”
阿牛道,“好险好险,幸好认识,不然要被欺侮了。”
金荣苦笑道,“若真不认识,别人来难为你做什么?吃饱了撑的么?”
阿牛向往地道,“好饱了撑的是什么滋味呀。”
金荣向另一个方向望去,迤逦的队伍早已消失在树林后,夕阳下萧索的枯木无力地在风中颤抖。
天上的彩霞终不与海底的礁石一路,山间的芝兰又怎会与河底腐土下的扇贝有什么交集?云端的仙子与放牛的丑娃,就是她与我。一世只能见这一次,谈这一两句吧。
跨跃阶级的鸿沟?这难度不亚于改变红楼所有人命运抑或打破二次元回家。
瞧她的出行派头,不是王爷大学士侍郎家小姐,也得是个将门女吧。虽然她衣着朴素,那强大的气场,也不是小小的金荣能觊觎的。
相亲有经典诛心三问:你能写诗作词不,考上举人/秀才/童生不算,能当官不,在体制内不?(我能画画.....你画得过江南第一才子春宫画家差点饿死装疯的唐解元的三百分之一不?)家资几文,田地几亩?(刚刚脱贫,二层楼to house 一座算不?没贷款)有豪车可以代步吗?要宝马能奔驰,至少要凹得(迪)出造型来!(借来的驴算不?)
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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