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不管两个儿媳妇说什么。好话坏话,上辈子她听的够够的了,现在还怕她们一起说自己吗?现在她正心情很好的把棉被用家里的破被单包起来,免得一会搬上牛车蹭脏了。
没错,夏菊花现在的心情就是挺好:不管是刚才对孙红梅说的还是昨晚对刘志全兄弟两个说的,都是夏菊花想过之后才出口的——她从来就是出口的话在心里过几圈的人——不是冲动之下说的赌气话。
夏菊花想明白了,自己这两个儿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别指望着以心换心两好换一好:她们根本就没有心,全都有自己的算盘。
换不来心,那就用压服让自己耳根清静好了。
夏菊花上辈子一直以为自己多干活少说话,能换来家族的和谐,最终的结果却是自己憋屈的喝药。这辈子她想试试,自己也跟别的婆婆一样,让儿媳妇们不敢在她面前大小声。
从孙红梅吵着要回娘家,最后却早早起来做饭再不敢提回娘家的事儿,效果还是挺让夏菊花满意的,她能心情不好吗?
“姐。”夏龙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他来接夏菊花一起去交被子了。
没等夏菊花说话,孙红梅已经殷勤的请夏龙进院,领着人到了正房前头才说:“娘,大舅来了。”
上辈子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夏菊花,突然有了一点自己是个地主婆的感觉。压下这个念头,夏菊花开口让夏龙进来帮自己把棉被搬到牛车上,出门时随手给正房加了把锁。
“姐,你儿媳妇不是在家吗,你当着人家的面把正房锁上,不怕儿媳妇心里不得劲?我看你这个小儿媳妇还行。”夏龙把车赶出平安庄后,才问夏菊花这个问题。
夏菊花知道现在的夏龙,还不是那个因为外甥不养她老,来给她出气的兄弟,干脆实话实说:“她昨天晚上吵吵着要回娘家,哪行了?”
夏龙听了吓了一跳:“啥?他们才结婚几天就闹着回娘家,咋想的?”
“还能咋想,想把志双拿捏住呗。”夏菊花觉得没有背后的狗头军师,孙红梅也就一般般:“志双没让她拿捏住,她今天也就不说回娘家的事儿了。今天不说,谁知道哪天又想着回,我加把锁,明告诉她我防着她呢,好让她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气可还没消呢。
夏龙对姐姐的心大有些无语:“那你还敢把保国让她看着。”要是苛待了孩子咋办,他姐姐可拿大孙子当命根子呢:“要不我替你把棉被交了,姐你回家看着吧。”
“不用。”夏菊花现在觉得挣钱最重要:“她刚结婚就回娘家,吐沫星子能压死她。王彩凤又跟她说了些话,她不敢对保国不好。”
夏龙还有些迟疑:“那你不怕两个儿媳妇一起……”对付两个字太难听,人家婆媳得一起过一辈子呢,哪怕是亲兄弟也不好说出口。
上辈子她们一起对付自己还少了?夏菊花不屑的嗤了一声:“所以我现在得好好挣钱,自己多留点在手里。哪怕将来一个儿子也指望不上,我还能雇人呢。”
夏龙这回是真吓着了:“姐,你可不敢说这话。”不要命了吗,只有地主才雇人呢,姐这是想被别人打倒吗?
夏菊花发现自己不小心把上辈子早已经深入人心的观念说出来了,有些自失的摇了摇头:“这不是就咱们姐俩我才说的。”
那也不能说呀,万一让别人听到举报了怎么办。夏龙不说话了,夏菊花却有话问他:“对了,你带着东西回去,没夏虎媳妇的份,她没说不好听的吧?”
夏菊花是在自己做被子的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的,现在见到夏龙当然要问问,她可不想就为了几块钱,让本来关系和睦的娘家兄弟间起了间隙。
夏龙笑了:“姐,你还担心这个。这六床被子是她们姐俩一起做的,回去了工钱也平分。”
“那就好。”夏菊花放心的笑了起来,姐两个有说有笑的来到供销社,夏龙在心里感慨姐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为两个外甥都娶了媳妇,姐姐操心的事儿少了,人也就不那么紧绷着了。
没错,以前的夏菊花,谁见了都不由的紧张,因为她把自己绷的太紧了,无形之中也让跟她接触的人紧张起来。现在的夏菊花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一样,让跟她接触的人也觉得轻松。
比如正要认真检查被子的供销社主任,夸奖了夏菊花送来的被子做工精细,夏菊花就没跟以往一样沉默,而是顺势说:“主任要是觉得我针线活还过得去,下次再有这样的活记得通知我。”
说完,还拿出了一个小口袋,看看四下没人注意,悄悄递给了主任:“这是我捡的落花生自己炒的,主任尝尝我的手艺。”
原来炒出来的糖霜花生被夏菊花一分为二,一份送给主任,留了一份准备一会儿感谢王彩霞。供销社主任也不矫情推让,直接打开了袋子,发现不是自己想的干炒花生而是糖霜花生,看了夏菊花一眼,拈起几颗送到嘴里。
“不错,火候不大不小,糖霜也挂的挺均匀的,你手艺不错。”吃完之后,主任给了个评价。他这个评价可不是客气,炒花生是挺考验火候的,火小点水汽炒不出去发生,火大了容易糊吃上去一嘴苦味。
夏菊花这个花生炒的火候不大不小,入口后只有满嘴焦香,那点薄薄的糖霜增加了口感的香甜,让人吃了还想再吃。主任知道,在农村落花生还能找到点儿,可是糖的话就金贵了,夏菊花送他的这一小袋东西,是费了心思的。
谁都愿意别人重视自己,哪怕主任当时给夏菊花任务的时候,是看在王售货员的面子上,现在的夸奖却是实心实意的。
夏菊花笑了笑,见主任还要检查别的人棉被,拿了押金和工钱跟他道别,带着夏龙来找王彩霞。刚才他们交棉被之前,已经跟王彩霞打了个照面,王彩霞还以为他们交完活就走了,没想到还特意来看自己,更给自己带了谢礼。
王彩霞就推让着说:“你看你,咋这么客气呢,我又没帮多大的忙。再说不是还有我姐呢吗,说起来都是实在亲戚。”
夏菊花笑的合不拢嘴,看的夏龙都愣住了——姐姐有多少年没这么畅快的笑过了?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夏菊花说出了更让他愣怔的话:“要说实在亲戚是一点也不假,你可不光和我兄弟媳妇是亲戚,咱们两个比她还亲呢。”
见王彩霞一脸不解,夏菊花带着笑说:“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兄弟跟我一说,我才知道你跟我大儿媳妇是堂姐妹。都怪我以前不爱走动,连平安庄都很少出,要不咋能见到这么近的亲戚都不认识呢。”
王彩霞也觉得十分惊奇,听到王彩凤的名字倒是想得起那个跟自己差了快二十岁的小堂妹来,笑的真诚了不少:“不能全怪你。我跟堂妹岁数差的有点儿多,加上天天得上这个班,她结婚的时候我没请下假来,咱们就没见上面。要不哪有亲戚对面不认识的。”
两个女人越说越近乎,到最后说好了只论岁数不论辈份——两边亲戚都是从姻亲论出来的,按夏龙媳妇那边论或是按王彩凤那边论,都有一方吃亏。
她们说的热闹,没发现供销社主任走了过来。夏龙倒是看到了,拉了拉夏菊花的袖子,心想着王彩霞还在班上,主任看到她一直跟夏菊花唠嗑,批评她就不好了。
夏菊花被夏龙一拉,抬头正和主任的目光对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冲主任笑了一下:“主任,我们不耽误王售货员太长时间,说完话就走。”
主任早看到她们一直有说有笑,要批评王彩霞早就批评了,他是有事找夏菊花。因为要让夏菊花帮忙,所以态度很温和:“没事,谁还没个亲戚,见面说几句话都正常。那个夏同志,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能不能做。”
供销社主任要自己做什么?夏菊花觉得如果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儿,人家主任也不会特意来找自己,因此应的十分痛快:“行,主任你说做什么?是家里要拆洗铺盖吗,主任你家住哪儿,现在我就有时间。”
这么热情的态度,把主任本就温和的态度引的笑了:“不是,你误会了,不是我个人的事儿。”
见几个人都看着他,主任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刚才我尝了尝你炒的糖霜花生,味道挺好的。正好我们正在准备过年的商品,想增加几样品种,你看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助我们供销社炒上一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夏菊花上辈子经历过这个时候,有些忐忑的说:“主任,按理来说我不管你让我帮什么忙,我都应该答应。可是我还得上工,要是老不上工的话生产队得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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