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忠犬味”煎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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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雪姬的邀请，胡芮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怪笑，扯着裙下掩住正打颤的腿肚子，声音听着都不像自己的：“谢娘娘美意！可是……”

“可是什么？怕本宫这个主子给你投毒不成。”雪姬白了眼脸涨成猪肝色的胡芮，又将盘中一块光是看着就十分诱人的煎饺，在乌黑似血的醋汁里蘸了蘸，夹起后停了一会儿，这才将已被醋洗去最初明艳色调的煎饺伸到自己唇边，咬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嚼着，样子优雅从容，表情也起伏着品尝美食的惬意。

“娘娘说笑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胡芮忙避开雪姬再明显不过的很享受的吃相，一眼都不敢多看。

她只觉得雪姬正咬的不是煎饺，而是自己的血肉！一寸一寸由坚硬的牙齿开膛破肚！不吐骨头渣子地吞噬落肚……

“放心，这是大补的狗肉，又不是人肉，瞧把你吓得。”雪姬喝了口洋葱汤润喉，以玩笑的语气霎时扭转了纹森及胡芮对这场晚膳的看法。

“什么？狗……狗肉？雪儿，你是把皇居里的那几条常年流浪的小狗……”纹森按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继续津津有味享用煎饺的妻子，顿时心生寒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转到一旁干呕。

“忠犬肉质的滋味怎样，殿下？”雪姬含笑轻拍丈夫的后背，并递给他一碗洋葱汤，好让他缓缓。

“魔鬼！！！”纹森被她轻灵的笑声刺痛耳膜，在胡芮的惊呼下盛怒打开汤碗。汤汁洒在餐桌上，最终打裂了碗，震出他与雪姬间永远无法填补的裂纹。

“嘛，果然同类相食令您动怒。毕竟您和那位害死自己骨肉的藤陇亲王一样，都是我们巫女大人的忠犬呗。”早有准备的雪姬提前挪了挪身子，未被汤汁溅落在身。

她眼波低转，流向自己的深褐色和服。

玉手触及上面绣着的白玫瑰，她捏住绣纹，声音也被攥得沉闷：“此外，狗肉本就对男人有益。奈何殿下不领情，臣妾只好撤了狗肉煎饺，不再让您……触景生情。”

突然，纹森一把抓住雪姬的皓腕，近乎掐爆那吹弹可破的雪肤，正对着没外露痛感的妻子，尽可能压低声音：“真是……狗肉吗？”

他眼睛不带眨地直盯面不改色的雪姬，不肯漏过眼前女人听完自己质疑声后的一丝异样。

“确是狗肉。至于狗之前吃了什么好化作狗自身的血肉……臣妾还真不好说哦。”雪姬绽出动人的笑靥，任由自己的手腕被陡然睁大眼眸的纹森握得快要骨头碎裂，也未在花颜上挤出分毫痛苦。

胡芮听完雪姬不带遮掩的回答，抱头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想象这一切！待一阵似是液体四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泼出时，她仓皇抬眼，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只见满身是血的雪姬，睁圆赤目扶着站不稳的纹森，后者则挣扎着想推开她却倏地瘫坐于地。

雪姬大惊失色，搀着他一同坐下。发疯般把昏厥的他搂在自己怀中，冲已愣在原地的胡芮大吼：“快……传太医……救他呀！！！”

纹森这次急怒攻心的吐血，为他后来只活了二十六岁埋下病根。

他从此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在之后的六年里日日不离汤药。

即使浴才及雪姬绞尽脑汁暗地里寻来不少名医，也皆称纹森天生体弱，加之受了刺激，郁郁寡欢，极可能时日有限，顶多靠药物续命……

确定丈夫回天乏力，最清楚纹森为何重病不起的雪姬披散长发，在贞观殿对浴才跪下，坦然言明纹森的病因后，噙着泪花朝他重重叩首：“儿臣……请父皇降罪！”

“起来吧，这……都是命。”纹森日渐不见好的病情，悄然加重了浴才本就每况愈下的龙体安康。

他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仿佛雪姬方才坦言的关于藤陇之尸的最终去向已没那么重要，凝眸注视殿外看不见尽头的夜：“那孩子现在的时间也就五六年，而朕剩下的比他还少，大概就是年末……”

面对身边重要之人的接连离去，这几日早已精神饱受折磨的雪姬再也支撑不住。

她闪电般蹿立起来，朝未看她一眼，依旧将目光慷慨地施舍给黑漆漆的夜，也不肯给自己一星半点儿的公公，破开嗓子：“别说了！！！”

“雪姬，永远别忘了你与纹森大婚前夕对朕的承诺，更别忘了……你对般若大神发下的誓言！”浴才合上眼睛，微仰着头，略带鼻音的沉声使即可愣怔的雪姬，回溯至她曾经的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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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朕既把你当作.爱女艳书！更当作涡之国未来的……参政太后！朕也好，纹森也罢！若他日我们父子皆先于你离世……朕请你拼尽全力，撑起这座风雨飘摇的江山！这个江河日下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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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九年前，雪姬还是十四岁的待嫁少女时，浴才作为一代帝王，作为她的公公，于婚礼前夜对她在皇居承香殿发自肺腑的请求。

事实上，雪姬真忘了自己那时是如何回答的。

也许是因不能拒绝这个意想不到的重担，她随口敷衍了句低弱的：“是……”

但她作为准新娘彻夜未眠，待黎明才对侍女指示：“伺候本宫梳洗……”，就嫁给比她年幼三岁的纹森。

所以，那个时候尚未做好觉悟的雪姬并不是真的接受了浴才的委托，以致她后来一味地拘泥于对纹森的爱与占有，把自己逼成一个毒妇！更累及她深爱的他……元气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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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明白！在此，儿臣愿对般若大神郑重立誓！我，雪姬，作为玉女宫一脉现今的太子妃……不久后的皇后！乃至……乃至太后！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拘泥于镜花水月般的男女情爱，而是一心一意守住涡之国的大好江山！维护玉女宫一脉的至尊权威！哪怕……哪怕不择手段也必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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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的誓言，若非浴才中途“加把火”的引导，或许说一部分就虎头蛇尾。

可浴才及时推她一把，让她在涡之国最信奉的般若大神面前立下誓言，驱使她今后必须不遗余力地践行到底。

所以，这才是雪姬首次半推半就地回应浴才之于她的殷切期待。

值的讽刺的是，就算亲口道出，她都感觉自己……还不如那只学人说话的鹦鹉！更像正牙牙学语的儿子元朔，得在长辈的带领下说话。

当惊觉身后将再无一人时，人便成长起来。

正如心绪渐渐落定的雪姬，亦仰首硬是吸走那些泪后，擦了擦脸上的残余，顺便将悲怆掩饰为浅笑：“儿臣不会忘记的。”

“可惜你今夜散发请罪，未曾梳髻，不然朕真想亲手为你戴上那支涡之国国母象征的金色蝴蝶步摇啊。”浴才很欣慰他自己所能感受到的雪姬的决心，终于侧首看向她，和雪姬同色的赤眸似被夜敷上了淡淡的薄霜。

“反正……儿臣无福，后头也戴不久吧。”雪姬凄美地笑着，缀在雪颜上的红宝石闪烁着斑斑跌不落的莹光。

浴才全程监督雪姬如何把眼眶中的泪塞回去，确认她眼中再无那种懦弱的痕迹，他展颜朗声：“给朕记好！‘杀人诛心’是击垮一个人的致命所在！而纹森作为你的软肋……他日辞世后，朕笃定除元朔外，世上没什么人能是你的弱点！这很残酷也很必要！我的好孩子呀！”

所以，自打您的爱女艳书姬尊早殇后，失去软肋的您便成了铁血君主，刀枪不入？这是雪姬很想问，却到浴才驾崩后都未能脱口的问题。

就在白虎宫百筠姬尊逃离涡之国、青龙宫藤陇亲王被处死的那年年末的十二月初一，玉女宫浴才天皇殡天，再差五日就四十五岁。

国不可一日无君，二十一岁的玉女宫纹森太子即位，已二十四岁的太子妃雪姬也被册立为皇后。

他们夫妇，玉女宫纹森天皇与玉女宫雪姬皇后，开启了涡之国玉女宫皇朝的新时期。

搬到空置数年的皇后所居的绮云殿后，仍梳着高顶髻，对着铜镜，独个儿将金色蝴蝶步摇戴上的雪姬，对胡芮吩咐：“以后本宫衣衫上的花纹皆改成红玫瑰。”

“奴婢遵命。”胡芮恭敬应和。自纹森发病后，她们主仆很久都没像以往般轻轻松松地细聊，仅局限于单纯的服侍用语，陌生到不曾相识。

雪姬以眼角余光斜视缩在镜中边缘低着头的胡芮，轻轻道：“恨我吗？”

“没，您是奴婢的主子，更是这个国家的皇后。”胡芮立马回话，平静的音调抹去常人的感情。

“就当你不恨本宫了。”雪姬冷哼一声，恢复强调身份的“本宫”，转首看向胡芮。

行动间，步摇长长的流苏打在她脸上，略疼微冷：“可你得遵守你那番‘大逆不道’的话……”

望着胡芮茫然的神情，雪姬摸着触手冷硬的流苏，唇角凝出一片雪花：“要比我死得晚，要亲自料理好我的身后事，再到那个世界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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